性慾因愛而獲得了尊嚴。 ——馬庫色(H.Marcuse)
「可愛女人」身上的「老鼠氣味」
勞倫斯(D.H.Lawrence)在《性與可愛》一書裡,曾提到他在一份德國報紙上看到的一則笑話:一個年輕男人和一個年輕女人在適合談情說愛的夜晚,於一家旅館的陽台上邂逅,他們一起俯瞰著海水。年輕男子充滿詩意的談起星星和海洋之類的話題,女子說:「免了吧!我的房間號碼是卅二號。」
勞倫斯說,這句話「正中要點」。但他引用「德國報紙」,恐怕是為了嘲笑喜歡探索「宇宙要點」和「生命真相」的日耳曼心靈。對寫過很多愛情小說的勞倫斯來說,生活就是生活,愛情就是愛情,紫羅蘭就是紫羅蘭,並沒有什麼「要點」。當然,勞倫斯也不會「不解風情」地認為「愛情」裡面沒有「性」的成份,他強調「當性之火在女人體內撩起而閃過她的臉」時,是會使女人變得「更可愛」的。他看不起在與女人談情說愛時,感覺到女人的性慾就好像「嗅到一隻老鼠氣味」的男人。勞倫斯反對的是把「性」當做「愛」的「要點」。
不幸的是,日耳曼心靈喜歡把「性」當做「愛」的「要點」。意志哲學家叔本華說陷於熱戀中的男女都被騙了,他們表現出「滑稽或悲劇的景象」,乃是身心正被「種族的靈魂」所佔領,而不復原來面目的緣故。所有的愛情,不管是外表如何神聖、靈妙,它的根柢「只存在於性本能中」,一個人在戀愛中的狂喜與悲痛,事實上只是「種族靈魂的嘆息」,愛情是以讓兩性結合而繁衍後代的「種族意志」為原動力的。
精神分析大師佛洛伊德雖是個猶太人,但卻是在德國文化的氛圍中長大,他說:「柔情乃是肉慾的昇華」,原來限於生殖器上的性慾,在文明化的過程中(文明即壓抑),被改造成對整個人格的愛慾,「人們建立習俗的阻力,以便享受愛情。」「基督教文明的禁慾傾向,大大提高了愛情的精神價值。」
但這並非日耳曼心靈所獨有。事實上,人類自古以來即對「性」與「愛」間的糾葛爭論不休,本文無意浪費篇幅於這些爭論,反而是想先將遣兩者分開來,看看它們混而不合的情形:
笛卡爾的性愛二元論
大家都知道笛卡爾是提出「心物二元論」的偉大哲學家,但恐怕很少人知道,他在私生活方面,也是一個「性愛二元論」者,他幾乎將女人的肉體和精神完全分開來。他的學識受到當時歐洲很多名女人的欣賞,而將他延為上賓,譬如艾句容公爵夫人、伊麗莎白郡主、克麗斯汀皇后等,都對他非常青睞,但這些雍容華貴的女人都只是笛卡爾的柏拉圖式女友,他只和她們討論形上學、數學、山水花鳥。可能唯一和笛卡爾發生性關係的女人海倫.揚絲,則是一個地位卑賤的的女傭,她曾為他生了一個女兒佛蘭馨,但不幸在五歲時夭折。
「愛」通常被認為是精神上的需求與滿足,而「性」則是肉體上的需求與滿足,笛卡爾將這兩種需求「二元化」,並在兩種不同類型的女人身上獲得滿足。
佛洛伊德說,母親原是小男孩「柔情」與「肉慾」的原始對象,但這是不被允許的,在心性發展過程中,它受到潛抑,就像舊約聖經所說的,男人必須離開父母,去與他的妻子共處,只有在別的女人身上,他才能將這種「柔情」與「肉慾」再度合一。但有些人卻因受個人童年經驗或社會道德制約的支配,而將「性」與「愛」分隔開來,一當他愛上了誰,他對她沒有什麼性慾,而能引發他性慾的女子,他卻不愛;為了不使他的肉慾玷辱他所愛的對象,他尋找他無須去愛的女人。
勞倫斯所竭力攻擊的英國中上流社會,就具備這種將「性」與「愛」分開來的傾向。當時很多男人認為他們所摯愛的妻子乃是美麗的安琪兒,當他們和「家中的天使」作愛時,經常無法有滿意的演出。但他們不見得會昇華他們的性慾,而是另外去找「淫蕩的女人」,他們認為在別處發洩性慾乃是對妻子的一種恩惠。
很多人認為,女人較少有這種「性」與「愛」分離的現象,但也不盡然。精神分析的病例檔案裡就有不少這種個案,譬如史提克(W.Stekel)就報告過一個女病人,她丈夫是個出身高尚、溫文儒雅的男士,她愛他,但在性方面卻對他冷淡。丈夫死後,她又愛上一個傑出的音樂家,但還是如出一轍。後來,她和一個萍水相逢、粗魯而充滿肉慾的男人上床反而得到肉體上無比的滿足。她對史提克說:「在一番狂野沉醉後是一種難以形容的厭惡」。史提克對此的看法是:「對很多女人來說,突然陷入一種獸性的愛中,乃是獲得性高潮的必要條件。」(未完,全文共42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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