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具對男性的特殊含義
陽具，對某些雄性動物來說，除了是生殖與快樂之根外，更具有其他含義。
相信不少到動物園參觀的人，都曾經目睹過如下的景像：一隻受到挑釁的公猴，會憤怒地咆哮，而且還露出牠胯下那鮮紅而勃起的陽具。在這種場合裡，勃起的陽具並非性慾的象徵，而是「威嚇」與「攻擊」的訊號。在自然環境中，我們更可以看出這種跡象：當猴群移徙時，負責守衛的「衛兵」，總是圍繞在族群四周，臉部朝外，張開雙腿，露出勃起的陽具，當敵人出現時，它還會不住鼓動，抽打自己的腹部，在這裡，勃起的陽具除了用來「威嚇」敵人外，還兼有「保護」族群的含意。在階級分明的狒狒王國裡，一隻高階的雄狒狒通常只需大辣辣地張開雙腿，露出牠那顯眼的陽具，向低階的雌雄狒狒提醒「誰是老大」，就能讓牠們知所順服；美洲的高階雄鼠猴甚至還會把勃起的陽具朝低階鼠猴的臉上甩去。在這種場合裡，勃起的陽具成了「權力」的象徵。
在人類的文明發展史中，我們看到了一些有趣的遺跡：古埃及人將豎著勃起陽具的狒彿視為神聖的象徵，在他們的壁畫及雕刻裡賦予崇高的地位；一個有地位的埃及男人死後，其陽具會被煞費苦心地豎成勃起的姿勢，並塗上防腐油，以顯示其永不止息的權勢。在古希臘的希拉波里斯（Hierapolis），聳立著許多高達兩百英尺的勃起陽具雕刻，據說是在保衛維納斯神廟的。而在重新出土的羅馬龐貝古城裡，某些民宅及街道轉角的牆上，都鑲有勃起陽具（還加上兩個睪丸）的石雕，用以鎮壓邪魔、驅除危險並帶來好運。
在中國，位於村莊外頭，同樣具有鎮邪與保護作用的高塔，可能也是勃起陽具的變形。而且就像我們在前面所說的，做為血脈傳承及父權象徵的祖宗牌位，乃是一根勃起的陽具。 人類的男性雖然已無法像他的動物表親般以勃起的血肉陽具來威嚇、鎮壓別人，但上述的文明遺跡卻在在透露這樣的心思，而前章所說也在在顯示了擁有陽具的男性對女性的威嚇與鎮壓。但所謂「禍福相倚」、「憂歡與共」，在人類的父權社會裡，陽具雖是男人歡樂、權力與好運的根源，卻也是他們痛苦、焦慮與噩夢的淵藪。我們只有了解這點，才能對男性如何為他們所主導的性「配色」有較全面而深刻的認識。
中國男人在性方面的焦慮
前面所舉的這些故事，反映的正是中國男人在性方面的焦慮、痛苦與噩夢，它們主要有如下數端：
第一、對自身陽具及性能力的憂慮。在〈此物不堪〉裡，張秀才對瘋婦品評他的陽具「短小不堪」，不僅耿耿於懷，而且甚為羞慚。認為自己的性器「不夠大」，可說是很多中國男人心中的隱憂，若被女性當面奚落，則是莫大的恥辱。而像〈病痿〉裡的韓尚書，因陽痿而連用都不能用，更是男人心中的「大憂」。中國民間及某些中醫向來有「男子九醜」（性器短小、見色不舉、舉而不堅、堅而不久……）的說法，這「男子九醜」其實就是「男子九憂」。
第二，對性行為為健康帶來戕害的憂慮。〈人蝦〉裡的明朝遺老因縱慾過度而嚴重「腎虧」，變得彎腰駝背，像蝦子般無法站立；〈陰淫寒疾〉裡的王巧在交合三次後，連喝三碗冷水就一命嗚呼；〈午夜急診〉裡的表哥在和妻子顛鸞倒鳳時，更差點因脫陽而死；而〈藥渣〉裡的諸少年，在為宮女們解慾後，則個個「形容枯槁，步履蹣跚，不再有常人的模樣」，這些都在明示或暗示，中國男人對性交所可能帶來的身體虧損、耗弱、甚至死亡，有著深沉的憂慮。
第三，被「去勢」的焦慮。〈斷根〉裡的某甲因始亂終棄，被以前的女友「去勢」；而〈漁婦割勢〉裡的漁夫，則因在外面拈花惹草，被自己的妻子割下陽具；〈恐怖的牙齒〉裡的新郎，更是在新婚之夜，就被新娘陰道裡的利牙「喀嚓」一聲，咬斷那話兒，從醫學的角度來看，這雖然不太可能，但卻是一個可怕的夢魘。
第四，對女性性能力的畏懼。在〈藥渣〉裡，當諸少年在數度雲雨後，被掏得「形容枯槁」，但宮女們卻個個「眉開眼笑，體態舒展」，這種「差別」意謂著什麼，可說一清二楚。而〈江邊裸婦〉裡的婦人，和船上四十多個船伕一一交合，經此狂歡，也只是暫時氣閉而已，在某官以煙薰其陰戶，讓她流出斗餘精液後，她又沒事般地回家，這種耐力，特別是性的「納受力」，不僅讓男人望塵莫及，更是心生畏懼。
第五，對被妻子背叛的憂慮。〈淫婦巧脫〉裡的某乙妻不僅背叛丈夫，和某甲父子私通，而且巧黠地以瞞天過海之計，讓被蒙在鼓裡的某乙做了一隻「與人為善」的「烏龜」還不自知，這種「智慧型的背叛」真是讓不少男人捏一把冷汗。〈滴血試親生〉裡的某甲弟弟則更慘，不僅被妻子背叛，妻子還同姦夫「替他」生了個兒子，而他還一直把「孽種」當親生骨肉來撫養。〈羅長官〉裡的妻子因「不守婦道」，招蜂引蝶，而使丈夫慘遭橫禍。至於〈勘釘〉裡的妻子，不僅背叛丈夫，更夥同姦夫「謀殺親夫」，真是令人肝膽俱裂。
多數男人都希望「那話兒」再大一點
所謂「人生不如意事，十有八九」，中國男人在性方面的焦慮、痛苦與噩夢還真不少，但它們並非中國所獨有，在這個領域裡，中國男人和西方男人同樣是「難兄難弟」。
我們先說陽具大小這個問題。根據筆者同窗江漢聲醫師說，在透過醫藥信箱向他求教的讀者來信中，有半數以上的男性都在抱怨自己「發育不良」──也就是性器短小。西方社會也有類似的情形，但較不像台灣這樣嚴重。根據調查，現代美國成年男子陽具勃起時的長度為十到十八公分，而中國男人為七到十六‧五公分，中國人顯然要比西方人「小一號」，也許是這個原因，在比較之後（譬如看了美國Ａ片），現代中國男人對自己陽具的尺寸比美國男人有較大的憂慮。
西方男人對自己陽具大小「非常不滿意」的雖然較少，但根據一九八一年版的《海蒂男性性報告》，在被問及「你對自己陽具的尺寸感到滿意嗎？」時，絕大多數的美國男性都回答「希望能再大一點」。
事實上，在人類的動物表親中，陽具勃起時的平均長度，大猩猩只有三公分，猩猩是三．六公分，黑猩猩是七‧五公分，人類可以說是「最長」的，但多數男人卻還不滿意，希望「再大一點」。另外，現代的臨床性醫學報告指出，男人陽具的大小跟女性的性高潮間沒有什麼因果關係，而只有二％的女人將「巨大陽具」視為她們最欣賞的男性特點，但男人還是在憂慮自己「不夠大」。
男人的這種憂慮沒有任何生物學的基礎，也沒有太大的實質意義，它可以說純粹是來自男人將陽具視為「雄風」或「男權」象徵的心理。就像《海蒂報告》所說的：男人普遍認為「更長的陽具」代表「更多的男性」，這很顯然是在「高估」男性陽具的意義。
去勢焦慮與性演出失常症候群
比「陽具短小」更大的隱憂是「去勢焦慮」。雖然在人類歷史裡，不乏男人被去勢的例子，譬如我國過去的太監、拜占庭王朝裡的閹人官吏、還有西方歌劇院裡的閹人歌手等。但真正令人動容的卻是像〈斷根〉及〈漁婦割勢〉、或者不久前「美國婦人閹夫案」裡男人被女人去勢的情形，那不僅是失去快樂之根而已，簡直是失去男人「所有的尊嚴和榮耀」。
但男人真正被去勢的情形畢竟只是少數，多數男人擔心的其實是另一種可以稱之為「局部性去勢」的狀況，也就是見色不舉（實質性陽萎）、舉而不堅（相對性陽萎）、堅而不久（早洩）等「陽具演出失常症候群」。它們是中國傳統「男子九醜」的主要內涵，也是西方男人的重大憂慮。根據《海蒂男性性報告》，有六四到六六％的美國男性有過「難以勃起」的經驗，而覺得自己「太早射精」的更高達六九到七一％。而根據現代臨床性醫學的說法，這些「陽具演出失常症候群」多半是「焦慮」此一心理因素造成的。
中國男人還有另一種特殊的去勢焦慮──「縮陽症」。當事者認為自己的陽具會日漸萎縮，最後縮進肚子裡，因此終日惶惶不安，不時去拉扯陽具，以免它「真的」縮進肚子裡。西方人很少有這種病態的「焦慮性妄想」，倒是有些西方的男性被虐待症（masochism）患者，經常將女性的陰道描繪成長有鋼牙或懸著吊人索，而要「咬斷」或「勒死」陽具的恐怖東西。
總之，男人有著一籮筐的去勢焦慮。佛洛伊德在提到男性的性心理發展時說，小男孩在發現自己的陽具能夠變長、變硬，為他帶來快感後，陽具就給他一種威猛與幸福的感覺。而在發現女孩子沒有這種「東西」後，除了加深他上述的感覺後，也使他擔心失去陽具（他童稚的心靈認為小女孩可能本來也有這種東西，但後來卻被閹割掉了）。當他因「玩弄陽具」被大人發現，大人（特別是母親或保母）威脅他「再這樣，就要割掉你的雞雞」時，更加深了他的憂懼。這種焦慮雖然在日後了解「男女之別」的真正原因後逐漸淡化，但仍殘留在潛意識裡。
過去的中國人和西方人不約而同地認為，小時候過度玩弄性器（手淫過度）是造成日後性器短小、陽萎、早洩的原因，其實這些都是沒有科學根據的，它反映的只是男人潛意識裡的去勢焦慮。
中國的腎虧與西方的神經衰弱
在憂慮性交會使男人身體耗弱這個問題上，中國和西方亦是「英雄所見略同」，他們都把重點放在精液上頭──認為男人的精液是創造生命的寶貴泉源，精液的流失勢必會導致男人的身體虛弱。
在《素女方》這本隋朝的房中醫書裡，對縱慾過度所造成的「五勞七傷」有如下描述：「兩目茫茫，得風淚出，頭項寄殭，不得迴展……飲食欬逆，面目痿黃，小便淋漓，清精自出；陰痿不起，臨事不對，足脛酸痛；或五心煩熱，身體浮腫；盜汗流離，四肢拘攣；或緩或急，夢寤驚恐；呼吸短氣，口乾舌燥，狀如消渴；忽忽喜忘，或悲憂嗚咽。」
西元一世紀時的希臘名醫阿利帖烏斯（Areteus）則說：「年輕男子若縱慾，就會變得遲鈍、無精打采、步履蹣跚、消瘦羸弱、畏寒、四肢無力、注意力不集中、百病上身……。」一七○七年，一位德國醫師說：「精液的耗損會帶來倦怠、衰弱、動作無力、昏沉、發熱、口乾、舌燥、腦膜酸痛、感覺遲鈍、脊髓敗壞……。」
西方人的這種觀點跟《素女方》裡的說法幾乎完全一樣，只是中國人將上述症狀稱為「腎虧」，而西方人叫它「神經衰弱」（neurasthenia），現代報章雜誌裡，某些中醫廣告裡的「神經衰弱」一詞，乃是移植自西方）。
從現代醫學的角度來看，精液並沒有什麼特別「珍貴」之處，它是由精子（跟一般細胞的差別只在於含有半數染色體，並多了個尾巴）、蛋白質、果糖、礦物質、酵素所組成；精子由精細胞不斷製造出來，而其他成份均可由日常飲食中獲取，在體內合成。男子一次射精量約三到五西西，但它就像唾液一樣，隨時可以再生。
在一些故事裡，說男人會一洩如注，流精不止，甚至像《金瓶梅》裡的西門慶一樣「精盡繼之以血」，而「脫陽」死在女人的肚皮上。從現代醫學的觀點來看，男人在性行為中瘁死的情形的確會發生，但那幾乎全是「瘁發性心臟病」造成的，與精液無關，更不會「精盡繼之以血」。研究顯示，男人在連續數次射精後，其精液量會逐漸減少，最後甚至沒有射出精液（因來不及補充），而只有快感。但只要經過三十到四十小時的「休養」，就能恢復正常量。
認為精液流失會使身體耗弱，甚至出現上述「腎虧」或「神經衰弱」的嚴重症狀，完全是心理因素造成的，而它主要在反映父權社會裡「對男性精液價值的高估」。
對女性性能力的體認與畏懼
但接下來，「對女性性能力之畏懼」這個項目，則不太可能是父權社會對女性能力的「高估」，它反映的也許是一種更接近「事實」的情況。
像〈江邊裸婦〉裡和四十多名船伕車輪大戰的針線娘，還有第三章〈某福晉）裡和三四十名少年輪流交合的福晉，是中國傳統社會裡的「淫婦」。從某個角度來看，所謂「淫婦」其實也就是不被社會教化、道德禮法等所馴服的「原始女人」，她們在性方面的狂野表現可能更接近尚未有文明之前的女性「性原始風貌」。
其實，中國很早就有女性性能力強於男性的觀念，在《素女經》裡，素女說：「女之勝男，猶水之勝火。」在中國的陰陽五行觀念裡，女性的性能力是「水」，男性的性能力是「火」，而水是「剋」火的，火只能將水「加熱」，但水卻會把火「撲滅」，這種比喻生動地反映了男女性能力的高下。
在薄伽邱的《十日談》裡，有一個故事說，某位教士將自己的性器比喻成「魔鬼」，而把某女士的性器視為「地獄」，他一再地將「魔鬼」送進「地獄」裡以「敬奉上帝」，最後慢慢地力不從心，但女士仍要求他繼續「用你的魔鬼來鎮壓我這地獄的暴動」，無法滿足女士頻繁要求的教士最後告訴她，「要安慰她的地獄，應有多數的魔鬼，他只能盡他的力。他這樣零零落落地滿足她的地獄，好像在獅子口裡丟進一粒豆子般。」這可以說是過去西方人對男女性能力高下的體認和另一種比喻。
如果我們把眼光移到動物身上，就會發現如下的事實：某些雌性的靈長類動物，在進入發情期後，不僅性慾旺盛，而且有相當驚人的性接納力。英國人類學家古達爾（J.Goodall）的報告指出，有的雌黑猩猩在發情後會變得異常興奮，而讓同一群裡幾乎所有的雄黑猩猩都「盡入其彀中」。雄黑猩猩通常是「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的，此時，某些雌黑猩猩甚至會貪得無饜地拉扯雄黑猩猩的陽具，催促牠「再來一回合」。〈江邊裸婦〉、〈某福晉〉和《十日談》裡的女人，讓人想起她們的這些動物表親。
根據晚近臨床性學專家馬斯特及瓊森夫婦（Masters & Johnson）的臨床研究，女性確實有比男性更大的性高潮潛能，只要刺激足夠，很多女性都能產生多次性高潮，譬如使用電動按摩棒，那麼「在一小時或更長時間的刺激下，她可以有二十到五十次的連續性高潮，只有在完全虛脫時才會停止」。
從「學理」上來講，幾乎沒有一個男人能讓女人獲得潛在的「完全性滿足」。女人具有比男人更大的性潛能，是有其生物學基礎的，而男人對此所感受到的威脅、憂慮與畏懼，也不是空穴來風。更糟糕的是，不少男人又有早洩、陽痿等性功能方面的失常，而使得他們在這方面的憂懼更加地雪上加霜。
唯恐妻子被其他男人播種的疑慮
最後，也是最讓男人感到窩囊與痛苦的疑慮，是他擔心妻子自願或非自願地被別的男人「播種」，而自己卻被蒙在鼓裡。這種疑慮亦普遍存在於父權社會裡。
《韓非子》裡有一則故事說，燕人李某的妻子和人私通，李某從外面回來，奸夫正在房內。李妻的貼心婢婦想出一個妙計，要奸夫披頭散髮裸體走出，李某不解地問大家，但大家都裝做什麼也沒看見，反而認為李某「看到了鬼」，結果為了破解鬼祟，李某還被他妻子洒了「狗屎」。〈淫婦巧脫〉可以說是這個古老故事的翻版，而無獨有偶地，西洋也流傳類似的故事，譬如《十日談》裡有一個故事說，某位泥水匠外出工作，他妻子和一少年在家裡私通。泥水匠突然回來，妻子要情夫躲進一個大酒桶裡，然後開門讓丈夫進來，她先責備丈夫不好好在外頭工作，又說她準備將大酒桶賣人，也找到了出高價的買主，那人正在酒桶裡查看。泥水匠聽了很高興，她的情夫於是順理成章地從酒桶裡爬出來，並嫌酒桶裡太髒。她遂叫丈夫到酒桶裡括除污垢，而她則站在酒桶外，一邊指揮丈夫，一邊和情夫交媾。
對妻子外遇的極端憂慮，是因為怕像〈滴血試親生〉般──自己所辛苦撫養長大的兒女，居然是別人的「種」。它也一直是西方文學裡所描述的一個尖銳議題，在莎士比亞名劇《冬天的故事》裡，西西里亞王懷疑妻子對他不貞，曾讓波希米亞王在她身上「播種」，因而變得狂亂異常，他一再端詳「兒子」瑪彌利阿斯的容貌，痛苦地哀鳴：「我的額角也受不了。馬彌利阿斯，你是我的孩子嗎？」
男人這種唯恐被妻子背叛、愚弄而不自知的憂慮，雖然有的跡近病態，但卻不全然是「非理性」的。事實上，在一九四○年代，美國有一位傑出而不願透露姓名的醫師說，當他在一家有名醫院的婦產科病房，收集一千名新生嬰兒和他們父母的血液檢體，想研究人類血型的遺傳問題時，發現幾乎有一○％的嬰兒是通姦的產物，因為其紅血球上具有一種或多種父母都沒有的血型物質，它們顯然是來自另一個男人。而那些「可憐」的丈夫，在妻子被別的男人播種後，卻渾然無覺。
焦慮的根源──生物學上的弱者
在出入古今中外，對男人在性方面的焦慮、痛苦和噩夢做了一番巡禮後，我們不得不說，男性做為一個整體，雖然是「社會學上的強者」，但卻是「生物學上的弱者」，更精確地說，是「生殖學上的弱者」，因為他的性潛能不如女性，有著下少實質的或想像的性功能障礙，而且還無法確知性配偶所生下的子代是否真正含有自己的ＤＮＡ（也就是屬於自己的「種」）。這種態勢在父權（父系）社會裡顯得更加嚴重，因為權力使得男人有多偶、多交的傾向，這使他們在性演出時會顯得更加「力不從心」；而做為一個必須善盡教養子女責任、並將財產傳給兒子的「父親」，也使他們對子女含有自己遺傳基因的「可信度」產生更大的焦慮。
社會生物學家認為，動物對其後代的照顧程度與其基因相關性的「可信度」成正比，很多魚類和深海中的無脊椎動物，並無所謂的「親情」，因為牠們行的是「體外受精」，無法確認誰是牠的後代。最具親情的是雌性哺乳動物，因為後代乃是在她的體內孕育，含有她基因的「可信度」是百分之百，在行雜交的哺乳類動物身上（譬如黑猩猩），我們也很少看到「父情」的表現，因為牠們也無法確認誰是自己的「孩子」。要付出「父情」，必須先排除其他的競爭者，增加自己做為「唯一播種者」的可信度，而它正是雄性嫉妒的主要根源。
在行一夫多妻制的大猩猩及狒狒身上，我們看到了雄性初階的嫉妒與防範行為，當雄大猩猩及狒狒王看到其他雄性企圖「染指」牠的妻妾時，即會大聲咆哮（那聲音好像在說「離我老婆遠一點！」，甚至出手教訓。而在行一夫一妻制，而且雄性在哺育後代上亦必須扮演吃重責任的鳥類身上，我們看到了雄性更進一步的嫉妒與防範行為，除了在第二章提到的知更鳥田野實驗外，不少鳥類在開始築巢準備下蛋前，雄鳥和雌鳥幾乎形影不離，譬如燕子，雌燕飛到哪裡，雄燕就跟著飛到哪裡，好像有一條看不見的線牽著牠們，一般人也許會認為這是牠們「鶼鰈情深」，但社會生物學家卻指出，這是雄燕在「全方位」地防範雌燕情感走私。雄燕的這種焦慮和防範是「明智」的，因為根據布瑞等人（Bray,KenneIly）的報告，他們將數隻紅翅山鳥在繁殖季節來臨前「結紮」，這些公鳥照樣能和母鳥共築「愛巢」，照樣交配，而母鳥所下的蛋居然也能孵出小鳥，這表示母鳥在神不知鬼不覺的情況下「打野食」，被別的公鳥「下種」，而生下必須由名義上的「父親」辛勤覓食哺餵的「孩子」。
從這個角度來看，父權社會裡男人對妻子的種種嫉妒與防範──從處女檢查到鎖陰、貞操帶等等，可以說是循著這條路線發展出來的。但我們也必須說，男人比雄狒拂、雄大猩猩、雄鳥等的表現都要來得「過火」。雄狒狒及雄大猩猩只有在牠的妻妾進入發情期──也就是有受孕可能時，才會「本能」地表現出嫉妒與防範行為，至於在發情期之外，即使妻妾和其他雄性公然在牠面前捻三弄四、顛鸞倒鳳，牠通常是「不以為意」，也懶得理睬。而公鳥會神經兮兮地嚴防母鳥「走私」，也只出現在母鳥要下蛋的前幾天。男人之所以會比這些雄性動物更「夙夜匪懈」，除了本能外，顯然還有將妻妾視為自己「財物」的文明因素。
對女性性慾的強行壓制
在男人以其「權力」解決了他在「生殖」上的一個弱點外，他還有另一個弱點──也就是性潛能不如女性的問題。而解決這個問題的部分努力形成了前章性道德雙重標準裡的另一種成份──亦即壓制女性的性慾。
就像馬斯特及瓊森夫婦的研究所顯示的，如果肉體不會疲憊，那麼女性可以有持續的、無窮盡的性高潮，這可能是女性性行為的本質，但這也給男人帶來莫大的壓力與威脅，特別是在自己「力不從心」時，女性「我要性高潮」或「yes and more」的呼聲聽來就更覺「刺耳」，因此在父權社會興起後，如何控制女人的性慾就成了一項重要的「文明」工作，就像女性主義者雪菲（M.J.Sherfey）所說：「強行壓制女性無節制的性需求，乃是每個現代文明肇始的必要條件」。結果，我們在父權社會的性道德裡看到了這樣的紋理，而它們也成果豐碩，因為絕大多數的女性在這種調教下，都從頻呼「官人我要」的飢渴母獸變成了低頭撫弄衣角的淑女。
從生物學的角度來看，前章所說「傾斜的床榻」有部分原因是來自男女在生殖及性能力上的「傾斜」，是男人為了扭轉不利於自己的弱點而產生的。但除了做這種扭轉外，男人也反求諸己，為如何增加自己的性能力、快樂與健康花費心思，而這些努力產生了性放縱文化裡的兩個成份，也就是我們下章要談的壯陽藥與房中術。
收錄於《漢民族的幽闇心靈３：情色的圖譜 》一書，紙本書已絕版，歡迎購買電子書
留言列表
發現台灣 (18)
{{ article.title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