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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三一 雪屋婦人

  有一位書生在書院讀書,某夜回家已是三更時分,突然心血來潮,想去嫖妓。城西一帶有很多妓女戶,多屬殘花敗柳之類,但此時他已飢不擇食,仍興沖沖地朝城西走去。

  當晚雲陰月暗,道路不好分辨。他走著走著,不覺來到一處,只見一間高僅過肩的矮茅屋,屋內透出燈光,他好奇地推門而入。屋內非常狹窄,幾乎只容下他一個人的身子。有一位婦人正背燈而坐,書生和她搭訕幾句,兩人就寬衣上床,顛鸞倒鳳一番,不覺進入黑甜的睡鄉。

  不知過了多久,書生突然覺得北風狂吹,冰雪刺骨。他從夢中驚醒,發現自己正躺在一塊腐朽的棺材板上,大雪漫漫,積了差不多半尺厚,四顧茫茫,哪有什麼茅舍?只有一副骷髏半埋在身旁的雪中。他心中大駭,連忙起身尋找衣服鞋子。找了半天,才在幾步路外白雪泥裡找到他的破裘,但已被雪水浸潤半濕,不得已只好披著它狼狽而逃。回到家後,生了場大病,不久就一命嗚呼。(醉茶志怪;清.李慶辰)

故事三二 無頭艷鬼

  程某在揚州主持鹽務,家財萬貫,甲第連雲,兼以生性豪爽,喜歡與人結交,所以在他母親大壽時,賀客盈門。程某一位故友的兒子某君,也遠道來祝賀,但客房在壽誕前一天都住滿了,程某只好開啟一棟久未住人的別院供他歇腳。別院四周都是圍牆,院內有三間房,中間是客廳,右側是備有乾淨床帳的客房,而左側則是錮禁深鎖的密室,某君從門縫偷瞧,只見裡面箱奩皆備,似乎是婦女的閨房,但卻佈滿蛛網灰塵,有一股說不出的陰森之氣。

  某君在接受主人款宴,於深夜回到別院客房時,掀開床帳,床上赫然躺著一個美艷的婦人,問她話卻不回答。某君以為是主人的侍妾,心想既然是美人自薦枕蓆,他也樂意奉陪,於是仗著三分酒意,就和她顛鸞倒鳳一番。次晨,雞還未叫,女子就匆匆起床離去。

  到了晚上,主人大開筵席,為母親做壽。某君心裡懷念昨夜的艷遇,裝醉提早離席,回到客房裡,泡茶焚香等待。當晚月色明亮,某君正引頸企盼時,忽然看到圍牆外的柳枝搖曳,有一個人爬樹翻牆而入,細看竟是個身無寸縷的女子,兩腳凌空,而且沒有頭!某君看得心裡直發毛,連忙躲進客房,關上房門,在窗邊偷窺。只見那女子走到牆下,手在地上又挖又扒,後來抓出一團東西,接到脖子上,原來是她的頭。

  女子邊走邊挽起她的長髮,走進客廳,左邊那間深鎖的房間竟無風自開,她走了進去,從箱奩裡拿出艷色服裝穿上,然後對鏡化粧。化粧完畢走出來,居然就是某君昨夜所見的那位美麗少婦。她筆直地走進客房,這時,躲在床帳裡的某君見她逼近,拿起枕頭朝她擲去,剛好打中她的頭,頭顱落地有聲,女子慌得蹲下身來找。某君連忙下床,抓起頭顱丟到門外,然後揮拳猛擊無頭女鬼。無頭女鬼像瞎子一般伸出兩手朝空摸索,走到門口時,忽然消失不見。

  某君嚇得跑出院子大聲呼叫。程某和客人聞聲趕過來,舉著燭火仔細察看落在門外的頭顱,竟是一個髑髏,毛髮皮膚都已脫落,牙齒卻還在。某君心有餘悸地將經過的情形告訴大家,程某聽了,不覺臉上變色,用鐵杵敲碎髑髏,並且將它火焚。

  原來程某年輕時頗好女色,不僅家裡廣納婢妾,還在外拈花惹草;而他的妻妾也都和僕人私通,無一貞潔,只是程某被蒙在鼓裡。有一次,程某看上鄰家一名女子,千方百計弄到手後,以這棟別院做為藏嬌的金屋。但不到一年,這女子就和僕人私通,程某知情後,憤怒地殺了她,砍下她的頭顱埋在院子裡,屍體則丟到牆外火化,說是要讓這個淫婦身首異處,無法超生。(夢厂雜著;清.俞青源)

故事三三 抱棺雲雨

  杭州有一位捕快,經常帶兒子一起外出捉賊。但最近每到晚上,就不見兒子蹤影,他心裡起疑,遂派手下一名差役隨後跟蹤,看看兒子究竟在做什麼勾當。

  當晚,差役發現捕快兒子走進一堆荒草叢中,像在和人談笑;不久,便獨自走進一間屋子裡,解下褲子,抱著一副棺材做交媾狀。差役在外面大喊一聲,捕快兒子嚇得脫身而起,繫好褲帶,不得已和差役回家去。

  回家後,他的精液還淋漓流出,沾滿褲底,摸摸他的陽具,則冰冷如雪,一直涼到小腹。母親問他,他才說:「有一晚我到那間小屋討火,屋裡一個美麗的婦人挑逗我,和我私訂終身。我和她成親已一個多月,她還送我五十兩銀子。」

  母親斥道:「鬼哪裡會有銀子?」兒子從懷裡掏出一個包裹丟到桌上,還鏗然有聲,但打開一看,卻是一團冥紙灰。捕快後來到那間小屋附近查問,鄰人說:「小屋裡放了一具新死寡婦的棺材。」(子不語;清.袁枚)

故事三四 周瑜廟枯骨

  峽江縣有一間周瑜廟,廟裡曾寄放了數具棺木,時日一久,滿是灰塵。五台人邵某出任峽江縣令,他兒子邵廷銓長得一表人材,喜歡清靜幽閒,看到縣城外江山如畫,於是請父親在周瑜廟西側蓋了數間茅屋,編竹種花,做為他的書齋。

  邵廷銓和邊姓與魏姓兩位書生是好友,時相往來。當年秋試,邊生榮登金榜,邵廷銓前往祝賀,返回書齋時,太陽已經西下。他看到一個姿態妖嬌的美女從門前走過,不禁神魂為之飄蕩,於是上前向她搭訕。但女郎卻雙目低垂,羞澀不語,邵某指著門內說:「這是寒舍,現在天色已晚,妳一個人夜行危險,何不進來休息片刻?」女郎一聽,忽然粉臉變色說:「你這個書生真大膽,竟敢厚顏對我饒舌。我如果不是戴孝在身,對你隱忍,馬上就叫家人前來,打斷你的狗腿!」說完,就怒衝衝往前走。邵某聽完大感慚愧,只得如喪家之犬般回到草堂內。

  夜裡,童僕已入夢鄉,邵某仍獨坐燈前,忽然聽到有叩門聲。他開門一看,見是日間所見美女。他喜出望外,連忙將女郎迎進屋內,說:「妳傍晚一怒而去,我以為再也見不到妳了!妳怎麼又回心轉意,重臨寒舍呢?是不是和家人密謀好了,想要來問罪小生?」女郎此時卻笑著說:「即使我忍心,也不會對你如此。黃昏時對你口出惡言,只是在和你開玩笑!我想到城裡去,但路途遙遠,今夜恐怕趕不及,想到你的關心之語,所以又回頭來想在此借宿一晚,不知你是否方便?」邵某聽了大喜,連忙說:「這是我的榮幸!」

  當晚,邵某就和女郎同床共枕,兩人如膠似漆般,綢繆不盡。第二天一早雞鳴,女郎起身穿衣,對邵某說:「我是附近曹家的女兒,父母遠到貴州當官,我因病而留在故鄉,家裡只有一位煮飯的老婢。如果你不嫌棄,我可以每天晚上來、早上回去,和你做長久夫妻。」邵某高興地答應,並再三叮嚀,才依依不捨地送她出門。

  之後,女郎每天入夜即來,邵某夜夜有女在抱,身體和精神都變得大不如前,他的兩個朋友邊生和魏生起疑,私下詢問邵某的書僮。書僮說他家公子半個月來,飲食比以前稍減,但身體卻瘦弱了許多,而且不再讀書,每天一入夜,就關上房門說要就寢。於是邊生交待書僮暗中留意,如果有什麼發現就速速通報。第二天,書僮一臉驚惶來報告說,他昨晚改到緊臨公子臥室的廚房去睡,正要躺下,忽然聽到公子房內傳來笑語聲,他起身從門縫偷瞧,看

到公子摟著一具紅衣骷髏在燈下談笑。

  邊、魏二生聽了,大驚道:「邵兄和枯骨纏綿,必然會惹禍上身!」他們趕到城裡,將經過密報邵縣令,縣令聽了也是大驚,說:「我兒子血氣未定,還請兩位趕快叫他回城裡來,以絕後患。」

  於是邊某想了一個釜底抽薪的對策,他找了幾個人於深夜躲在邵某書齋的門外守候,待到黎明雞叫時,果然看到邵某送一女郎出來。等邵某關門入房後,眾人尾隨那名女郎,看到她走進周瑜廟裡。於是邊某召來更多人,大家拿著火把和刀械進入廟內,只見廟後廊下停著一副黑漆棺木,寫著「故曲江縣丞曹女秋霞之柩」的字樣。詢問廟公,廟公說這副棺材停放廟中已二十多年了。邊某派人進城稟報縣令,縣令趕到廟裡,命人開棺查驗,發現棺中有副枯骨,衣服未腐,式樣和眾人所見女郎的穿著一模一樣;屍骨的頭臉部位只剩白骨,但兩個眼眶的凹處已長出新肉來。

  邵縣令看了,嘆氣說:「像這種怪狀,直是妖孽!如果不是邊兄,我兒子就要淪為鬼婿了!」他命人架起木柴,當場將女屍骨點火焚燒。女屍骨在被焚燒時,還發出唧唧啾啾的聲音,臭氣遠傳數里。此後,那位女郎就再也不來找邵廷銓了。(夜談隨錄;清.霽園主人)

故事三五 屋內女子

  孟縣縣民李某,深夜路過荒郊,受到群鬼戲弄,正又驚又怕時,遠遠看到前方有燈光,他立刻沒命地跑過去。

    跑到近處,才看清是三間小屋。屋內有一個女人的聲音說:「公子你如果怕鬼,可以在門外休息,鬼就不會再傷害你。但男女有別,我不能請你到屋裡來,還請你見諒。」

  李某於是將就地躺在屋簷下休息。屋內的女子又對他說:「明天天一亮,還請公子你儘早離開。因為明天一早,我家裡有事,請你不要打擾。」

  第二天黎明時分,李某醒來,發現自己躺在一座小墓旁,四周並無屋舍。不久,有幾個人拿鋤頭來挖開墳墓,要將裡面的棺材抬走。李某好奇地問他們,掘墓人說:「棺內是某氏人家的女兒,此女未嫁就死了。如今她父母根據嫁殤的習俗,要讓她和某氏人家的亡兒舉行冥婚之禮,所以遷出她的棺木,準備和她的鬼丈夫合葬一處。」

  李某聽了,才醒悟女鬼所說「明天一早,我家裡有事,請不要打擾」的原因。他感激女鬼對自己有恩,所以特別買了一些冥紙焚化給她,做為新婚賀禮。(右台仙館筆記;清.俞樾)

故事三六 墓中新郎

  江南梅耦長孝廉說,他的同鄉孫某在當山東德州縣縣官時,曾辦過一件奇案:

  有一位村民為兒子娶親,新娘入門後,鄰居親友都來祝賀。歡飲到一更天,新郎到戶外透氣,瞥見新娘盛粧走到屋後,他心裡起疑,遂尾隨其後。屋後有一條小溪,溪上有橋,新娘竟過橋直走,他更加疑惑而出聲叫她,新娘並不應聲,只回過頭來用手招他過去。於是新郎快步前行,眼看已快到她身後,卻總是追不上。

  如此走了幾里路,進入一個村落,新娘才停下來,對新郎說:「你家我住不習慣,覺得寂寞,請你暫時住到我家來,幾天後我們再一起回去。」說完,就拔下髮簪敲門,一名女童出來開門。新娘先入門內,新郎無奈,也只好跟她進去。到了內廳,只見岳父岳母都在廳上,見到他略顯靦腆地說:「小女平日嬌生慣養,未曾一刻離開我們,今天出嫁,非常傷心,如今你能跟她一起回來,我們是既欣慰又感激,麻煩你就先在這裡住幾天,過些時候再派人送你倆回去。」說完就叫人打掃房間,準備被褥寢具,新郎只好住下來。

  至於新郎家這頭的賓客,見新郎出去許久未回,以為是躲進洞房,於是到洞房裡來要人。但洞房裡只見新娘枯坐,她也不知新郎到哪裡去。於是大家分頭四處尋找,遠近查訪,卻連一點消息也沒有。新郎的父母老淚縱橫,心想兒子必已遭遇不幸。過了約莫半年,女方家長不忍心女兒剛嫁過門就沒了丈夫,而想將女兒帶回改嫁。新郎父親更加悲傷,說:「死要見屍,現在什麼都沒有,誰能斷定我兒子已經死了?即使我兒子死了,服喪一年後再嫁也不嫌遲。你們何必如此急切?」新娘父親聽他這樣說,更加憤恨不平,最後一狀告到官府裡去。孫縣官在審訊後,覺得此案怪異,但也不知如何查辦,最後判決新娘先由女方領回,但需等待三年始能改嫁。將案子存檔後,飭令雙方父母回去。

  另一方面,新郎在那位新娘家就那麼住了下來。新娘一家人都對他不錯,但每次提起要回家的事,新娘雖然答應,卻一再藉故拖延,而無法成行。過了半年多,新郎越想越不安,他猶豫著想要自己回去,但新娘還是一再挽留。某日,新娘一家上下忽然驚惶萬狀,似乎出了什麼亂子,岳父這時才對他說:「本來想這兩三天內送你們夫婦回去,想不到該準備的東西還沒準備好,忽然有大禍臨頭。現在情非得已,只好先送你回去了。」說完就將新郎送出門,然後自個兒轉身入內。送別的場面非常草率。

  新郎莫明所以,正四處張望回家該走哪條路,回頭卻見住了半年多的庭院屋舍已消失無蹤,只剩一座大墳。他心裡大驚,連忙找路回家。回到家後,將經過告訴家人,家人帶他去見官道謝,孫縣官於是傳喚新娘父親前來,對他曉以大義,再送女兒過門,重新完婚。(聊齋誌異;清.‧蒲松齡)

故事三七 藺姑娘

  四川人白多福,因賭博毆人,誤以為對方已死而逃離故鄉,流落在通往關中的陳倉道上。某日,他看到一家藺姓酒房在招募長工,遂投身為傭。因為做事勤快,很得主人喜愛。藺家有一個美麗的女兒,和白某年紀相仿,常差使白某幫她做事,白某也竭力奉承,兩人因而彼此愛悅。白某在藺家住了兩年多,竟和藺女私通,更加樂不思蜀。又過了兩年,藺父將女兒許配給前來求親的某人,擇日就要完婚,藺女於是和白某相約私奔,她塞給白某金銀細軟,要他先走,約好三天後在青羊鋪相會。

  白某於是托言要回鄉省親,而先住進青羊鋪的客棧。但在客棧裡,卻聽說陳倉道上有商家遺失金銀財物,而且是內神通外鬼,如今已派了十多人一路追來。白某聽了大驚,以為事跡敗露,心想如此一來藺女必已受困不能前來,於是隻身連夜逃回四川。

  白某走後兩天,藺女向父母謊稱說要到舅舅家,又騙隨行的婢女回去,而獨自來到青羊鋪,卻發現白某已先走了。她心裡又驚又悲,等了幾天仍不見白某蹤影,加上聽人議論藺家女兒被白某誘拐潛逃,藺家已報官派人四處捉拿,她更加六神無主,遂躲到斜谷的巖洞裡上吊自殺。

  白某回到故鄉後,父母勸他娶妻,但他思念藺女,一直沒有答應。半年後,父母相繼過世,在和兩個哥哥分家後,孑然一身,想起昔日的恩愛更加難忘。又過了一年多,他終於決定再到漢中一趙。在南鄭道上,沿途四處探問,才知道當年藺女隨後也離家去過青羊鋪,他聽了心裡又悔又悲,當晚住在客棧裡,正對著孤燈飲泣時,藺女忽然來敲門,兩人相見,悲喜交集。藺女責怪白某當年何以沒有等她,她說她自離家後,這一兩年來一直東躲西藏,剛剛站在街樓上,看到白某走進這家客棧,才跟著過來。白某則向藺女解釋當年的誤會,以及自己這一兩年來是如何思念她,如何拒絕上門說媒的人等等,藺女聽了才轉怨為喜。

  第二天,白某就帶藺女回四川老家。藺女勤儉又善於理家,鄰居們都稱讚她是個賢婦,而白某在歷經患難後,也一心向善,伉儷愈見情深。如此過了四五年,幾位鄰居邀藺女到川主宮看戲,宮裡一位八十多歲的老道士偶然出房,看到藺女大感詫異,他向人探問藺女的底細,在知道個梗概後,連聲搖頭嘆氣。第二天,道士將白某請到廟裡,對他說:「我以前看你滿面鬼氣,昨天又看到尊夫人才知道她不是人。她是你從何處娶來?如不早點設法,你的小命恐將不保!」白某久聞這位老道士神異,而且自覺晚上和妻子同臥時非常寒冷,身體也越來越贏弱,遂將原委說出,並跪下來求道士救命。

  道士說:「這個女鬼也有可憐之處,她算是為你而死,因情鍾而念誠,所以氣仍能凝結不散,而且忘了自己已成異物。她跟平常的游魂作祟不同,我們應該好好來化解它。你回去後不可洩露半言,趕快到漢川的青龍寺旁,沿著某棧道走到某個巖洞裡,她的屍體還挺立在那裡。你要準備棺木將她入殮,用車運回來,以結髮妻子的禮儀將她葬在祖墳裡,辦妥之後再來找我。」

  白某回家後,裝作若無其事。夜裡在燈下諦視,果然發現妻子的影子淡如輕煙,他更加相信道士的話。第二天,他跟藺女說有事要到湖北走一趙,隨即直奔漢川。果然在一個巖洞裡找到藺女僵立的屍體,上吊的帶子已腐朽,但屍體的面色仍栩栩如生。白某流著眼淚將她 用布包裹,請人抬下山,買了棺木將她入殮,運回故鄉葬到祖墳裡,然再到川主宮找老道士。道士說:「你先回去,我隨後就到。」

  白某回家後,看到藺女獨自坐在陰暗的房間裡,彷彿生了大病般氣息奄奄,他想起昔日的恩愛,不禁潸然淚下。不久,道士過來,拿出一道符交給白某,要白某執符進房,白某猶豫徬徨,但道士一再催促,他才慢慢走進房中。藺女一看到符,連忙屈膝跪下,顫慄不已。道士在門外呼叫:「藺姑娘,妳已於某年某日在斜谷的巖洞上吊身死,妳難道忘了嗎?妳慘遭不幸,也是冤孽使然,不是白某對妳負心,他始終將妳視為元配,對妳不算薄倖。妳既然做了鬼物,長久和白某共居,必然對他不利,妳怎能因愛結仇呢?你們的情緣未盡,來世再續吧!妳還是隨我的符籙出來,回到墳墓裡,不要再在塵世作怪,以免遭到天譴!」道士話還沒說完,藺女即顏色慘變,仆倒在地,耳環首飾散落,裙衫如蛇蛻皮般,人已不知去向。看到此情此景,白某只得抱住她的衣飾,嚎啕痛哭。(譎談;清.陳嵩泉)

故事三八 牡丹燈籠

  元朝末年,方國珍佔據浙東時,每年元宵節在明州張燈五夜,讓全城百姓盡情觀賞。有一位喬生,因妻子剛死不久,沒有心情出遊,只站在自家門口看看而已。元宵當夜三更過後,遊人漸稀,喬生忽然看見一個丫鬟提著一盞雙頭牡丹燈籠,後面跟著一位紅裙翠袖的十七八歲佳麗,步步生蓮地朝前而去。他看得神魂飄蕩,不覺跟在她們身後走了過去。

  在尾隨數十步後,美女忽回過頭來,微笑說:「你我月下相遇,應該不是偶然吧?」喬生大喜,立刻上前作揖,說:「寒舍就在不遠處,不知佳人能否移步光臨?」美人落落大方地喚住走在前頭的丫鬟,說:「金蓮,妳就挑燈和我一起去吧!」於是丫鬟又挑燈回頭,喬生高興地牽著美人的手回到家中,自以為有了艷遇。

  在就坐後,喬生問對方的芳名及居址,美人說:「我姓符名麗卿,是前奉化州判的女兒,因父母雙亡,又無兄弟,目前就和丫鬟金蓮暫住在月湖西畔。」兩人聊了一會兒,喬生留她過夜,符麗卿也不拒絕,於是低幃暱枕,極盡歡愛。第二天一早,符女和丫鬟就告辭,但到了晚上,兩人又結伴來找喬生。

  如此經過半個月,住在喬生隔壁的一位老翁覺得奇怪,而在晚上從牆縫裡偷窺,結果看到坐在燈下和喬生調笑的竟然是一副粉紅色的枯骨。他心裡大驚。第二天早上過門來問喬生,喬生隱密否認,老翁只好將昨晚所見告訴他,並說:「女鬼是幽陰之魅,你和她同床共枕,一旦真元耗盡,就要大禍臨頭了!」喬生聽了才有些驚懼,遂將事情經過告訴老翁,老翁說:「她既然說住在月湖西畔,你去找找看就知道了。」

  於是喬生到月湖西畔尋訪,大家都說沒見過那樣的小姐和丫鬟。到了黃昏,喬生走進湖心寺休息,看到廊道盡頭有一暗室,暗室內停了副棺材,上面有白紙題字「故奉化符州判女麗卿之柩」,棺前懸著一盞雙頭牡丹燈籠,燈下有一紙糊的婢女,背上寫了「金蓮」二字。喬生一看,嚇得毛髮盡豎,全身頓起雞皮疙瘩,連忙奔出湖心寺,不敢回頭。

  當晚,他就借住在隔壁的老翁家裡,臉上滿佈憂懼之色。老翁勸他到玄妙觀向魏法師求些符籙來驅邪鎮鬼。第二天一早,喬生趕到玄妙觀,將被鬼祟的經過告訴魏法師,求他救命。魏法師給他兩道朱符,要他一道貼在門口,一道貼在床前,並告誡他不可再到湖心寺去。喬生拿了朱符回家,照法師指示貼好。此後,符麗卿和金蓮果然不再前來。

  過了一個多月,喬生到袞繡橋訪友,喝得酩酊大醉,深夜回家時,忘了法師的告誡,竟取道湖心寺。當他快到寺門前時,就看到金蓮等在路旁,迎面便問他說:「我家娘子等你很久了,你最近怎麼如此薄情?」於是領著喬生進入寺內,穿過西廊,直接來到內室。

  坐在室內的符麗卿,看到喬生進來,怒顏責備他說:「我和你原是素昧平生,只因有緣而相遇於月下,被你的一番情意感動,所以以身相許。想不到你居然聽信妖道之言,懷疑我的用心,竟要和我情斷意絕。你如此薄倖,休怪我怨恨你,今天你既然來了,我絕不再放過你!」說完就拉著喬生的手走到棺前,棺蓋忽然自行打開,符女遂擁著喬生一起進入棺中,接著棺蓋即砰的一聲合上,喬生就這樣死在棺材裡。

  隔壁老翁見喬生許久不歸,覺得奇怪,遠近詢問,都沒有消息。最後找到湖心寺來,看到暗室內的棺材縫微微露出喬生的一角衣襟,他請寺僧打開棺材,發現喬生俯身抱住一具骷髏,已經死了很久了。寺僧見狀嘆說:「符女的棺材停在這裡已經十二年了,想不到還會出來作怪!」於是將符女和喬生的屍體,連同那副棺材,合葬在西門外的墓地。

  此後,每逢月色昏暗的晚上,往往有人會看見喬生和符女牽手同行,一個丫鬟則提著雙頭牡丹燈籠在前帶路。(翦燈新話;明.瞿佑)

故事三九 男鬼求嗣

  咸寧地方某樊姓男子,自幼無賴,喜歡飲酒、賭博,不事生產,四十出頭就死了。有一天,他的鬼魂忽然到一位叔祖家中作祟。他叔祖說:「我和你平日無冤無仇,你為什麼要來為難我?」鬼說:「我死後了無子嗣,你為什麼不替我立個子嗣呢?」

  他叔祖不解地問:「你自己浪蕩無賴,不娶妻室延續香火,怎麼怪到我頭上來呢?而且我和你的血脈也不是很近,某某不是你的近支嗎?你想立子嗣應該去找他商量,怎麼來找我呢?」

  鬼又說:「話雖如此,但是我沒有田產,誰肯做我的子嗣?即使是近親也無能為力。而你總管我們樊氏一族的家事,需得你開口,才有辦法,也才算數。」原來樊姓是咸寧的大族,除了族長外,下面還有幾位實際負責管事的大老,這位叔祖就是其中之一。

  於是他對鬼魂說:「事情的確是要看我,但你生前對這檔事根本不放在心上,現在為什麼反而這麼在意呢?」鬼魂說:「我生前犯了大錯,整天追求享樂,沒有考慮到香火的問題。如今死了,卻受列祖列宗責罵,說是祖宗血食將自我而斷,如果你不替我立個子嗣,我在泉下將無顏面對我的祖先。」

  叔祖遂在親族會議上提出報告,並從鬼魂的近支血親中選擇一人做他的子嗣。在獲得這種安排後,鬼魂才離去。(右台仙館筆記;清.俞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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