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溢嘉的文字城堡

　　也許他當時是個血氣方剛的火爆浪子，看到不順眼的人和事，就忍不住想用拳頭解決；也許他在每個學校所留下的「不良記錄」如影隨形跟著他……。

　　在宜蘭羅東中學的佈告欄前，一個初中生伸出拳頭，「匡」的一聲打破佈告欄的玻璃──因為他不想讓女同學看到他被公佈出來的不及格的成績。結果，他被學校退學。但在轉學到頭城中學後，他又因為打架而再度被退學。

　　心情鬱悶的他，在某個冬日隻身搭乘貨車前往台北，在一家電器行當學徒，利用空檔發憤用功，決定以同等學力考上一所好學校，讓故鄉的人刮目相看。皇天不負苦心人，他考上了全台首屈一指的台北師範學校。父親很為他高興，可惜過沒多久，他又因打傷學校警衛而再度慘遭退學。

 　　於是他又從台北師範轉到台南師範，也許他當時是個血氣方剛的火爆浪子，看到不順眼的人和事，就忍不住想用拳頭解決；也許他在每個學校所留下的「不良記錄」如影隨形跟著他，使他每到一處就「未演先轟動」，總之，他在台南師範又因打架而被退學。對此他心中百感交集，認為學校要將他退學是不了解他的成長過程，而寫了厚厚一疊「陳情書」，爬氣窗放到校長的桌上。校長看了，成命已難收回，不過還是好心地將他介紹到屏東師範學校。而他，終於在這裡讀到畢業。

　　人生雖然是自己的，但我們無法靠自己走上人生這條路，而需要有人引領。你會走上什麼路，跟你的引路人很有關係。

　　一個享譽國際的科學家，在榮歸國門後，專程返回山中的故鄉，去探望他闊別三四十年的小學老師。已經退休的老師非常高興，因為自己教出來的學生對人類做出了偉大的貢獻；但也有點心虛，因為學生所發表的創見太深奧了，不是他能夠理解的。

　　師生兩人在校園內繞了一圈，坐到操場旁那棵高大的老鳳凰樹下。科學家看著滿地的落花，一如童年時鮮豔，當年在此上課的情景歷歷在目，彷如昨日。科學家露出童稚般的笑容，說：「老師，您知道我最懷念您的是什麼嗎？」已經很老的老師慈祥地看著幾乎不認識的學生，心裡一片空白。　　　

　　美國首府華盛頓有很多景點，林肯紀念堂是必遊之地。走進那仿希臘神廟的古典建築，中間就是高大的林肯石雕坐像，右側牆上則刻鏤著他那有名的蓋茨堡演說辭。它讓人想起的不只是美國內戰、解放黑奴；還有當年將演說辭刻在大理石牆上的工匠──安東尼•拉馬納的傳奇人生。

 　　拉馬納出生於義大利西西里島的山村，十二歲就到採石場幹活，這原是該村男人千百年來難以擺脫的命運。但在十六歲時，他毅然離開家鄉，跳上一艘貨輪前往美國，先是幹些粗活，後來成為石匠，在興建林肯紀念堂時，被選去雕刻蓋茨堡演說辭。在日復一日的工作中，林肯的雕像不時映入他的眼簾，林肯讓他想到了自己，他目前的艱苦和林肯早年非常類似，但林肯後來卻成了律師，更當上美國總統，拯救陷於危難的國家，並發表不朽的演說，而他現在正負責把那份演說刻在大理石上，供後人憑弔。

　　也許是冥冥中受到了薰陶，有一天，當他再度凝視林肯的雕像時，忽然對自己許下一個宏願：他也要成為一名律師！於是他到夜校補習，並利用白天空檔讀書，同夥工人都笑他看雕像看呆了，居然想做「林肯第二」，但他一點也不在意。後來，他考上了法律學校，得到碩士學位，果真成為一名律師，在華盛頓和紐約執業，而且表現出色。

 　　也許，每個人在尋找他的人生願景時，都需要有一個凝視的對象。以《先知》一書而聞名於世的黎巴嫩詩人紀伯倫，十八歲在埃及時，每星期有兩次到吉薩，坐在金色的沙丘上，凝視著金字塔和人面獅身像，他說：「在藝術現象面前，我的心如同小草在颶風面前顫抖。那個人面獅身像對我微笑，讓我心中充滿甜蜜的惆悵和欣悅的淒楚。」也許，就是這樣的經驗，而使他後來所寫的詩和文章都充滿了人面獅身像般的寓意。

　　荷蘭畫家梵谷說：「凝視星星，讓我作夢。」所謂人生的追尋，經常是靈魂透過眼睛這個窗口去尋找與它契合、可以忘情凝視的對象。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契合與凝視對象，但不管你凝視什麼，只要凝視的時間夠久、夠專心，你就會聽到一種召喚，受到某種啟迪，看到一個許諾。（收錄於《少年夢工場》一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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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同的場合和男人，對豐乳肥臀會有不同的看法。

 

　　《豐乳肥臀》是莫言的長篇小說，但書名容易引人遐想，以為是在搧色腥。莫言自己說，豐乳肥臀是母親和大地的象徵，也是生殖和豐饒的象徵；但對一般人來說，豐乳肥臀卻是女性性感的象徵。當然，性感的根源與生殖也脫不了關係。

　　我們因為喜歡某人，也跟著相信、喜歡他推銷的東西。

　　《水滸傳》第72回，宋江一行人來到京師，在茶坊裡和茶博士攀談，知道名妓李師師就住在前面時，宋江便喚過燕青，附耳低言道：“我要見李師師一面，暗裡取事。”燕青於是去接頭，然後宋江以“山東財主”的身分，帶著柴進、戴宗等人去拜訪李師師……。

　　不少妻子想拯救丈夫「這隻迷途的羔羊」。

　　有一個朋友在大學時代不修邊幅，又菸又酒，晝夜顛倒，生活很不規律。婚後數年再見面，不僅衣著光鮮，鬍子刮得乾乾淨淨，而且戒菸了，只有在婚宴上喝點喜酒；更令人驚訝的是每天早上六點就起床，和妻子一塊去爬山。看到坐在他身旁的妻子露出充滿愛意、得意而又滿意的笑容，我們都知道這全是他妻子的「調教」之功。

　　每個人的生活習性不同，夫妻共同生活，老實說都有令對方皺眉的地方。婚姻是一種妥協，但在調適過程中，多數丈夫對妻子的「不良」習性不是用威權姿態加以制止，就是睜隻眼閉隻眼；反之，有不少妻子卻想對丈夫施行「愛的教育」，以循循善誘的方式去糾正丈夫的「不良」習性。「愛，就是為他好」，專家認為，這是妻子對丈夫的愛除了「情性愛」外，還多了一份「母性愛」的關係，丈夫就像自己一個「額外的孩子」，需要她特別的「關照和教養」。

　　很多人曉得布希曼人是因為《上帝也瘋狂》這部電影。布希曼人在遠離現代都市文明六千公里的非洲卡拉哈里沙漠裡，過著與世無爭的原始狩獵生活，電影是這樣演的：有一天，從一架飛機上墜落的一個可樂瓶子剛好掉落在一個族人的面前，他好奇把它帶回部落，大家認為那是上帝送給他們的禮物，驚訝於它的模樣與功能，但也因此而你爭我奪，原本寧靜的生活遂變得紛擾不安……。

　　根據染色體的研究，布希曼人很可能是人類現存最古老的民族之一。在因《上帝也瘋狂》而大紅大紫後，與布希曼人接觸達十數年的人類學家及心理治療師肯尼，最近也出版了一本《搖搖屁股吧！：布希曼人教你更接近上帝》，鼓吹現代人擺脫文明束縛，學習布希曼人與上帝共舞。說到「搖屁股」，就必須提一提布希曼人的臀部，相較於其他民族，布希曼人的臀部（特別是女性）要肥厚得多，在與他們細瘦、強健的身體對比，益發顯得巨大、突出。二十世紀初的性學專家艾里斯即注意到這一點，而在他的《性心理學》一書裡特別提到，認為這是性感的象徵，是布希曼女性為了增加自己的性魅力，而刻意「養出」一個特大號的臀部的。

　　但動物學家可不這麼認為，布希曼人的肥臀其實更像駱駝的駝峰。有「沙漠之舟」美號的駱駝，以耐渴和耐熱而知名，在炙熱的沙漠中行走，可以好幾天不喝水，也很少流汗。對沙漠中的動物來說，流汗是一種兩難，因為它雖具有散熱功能，卻也會失去水分，駱駝的駝峰則巧妙地解決了這個問題。很多人以為駝峰是貯水的，其實它貯存的是脂肪，駱駝把應分散在全身各處皮下的脂肪都集中在背上的駝峰裡，皮下沒有脂肪，不必流汗也容易散熱。而在挨餓時，就以駝峰裡的脂肪來做為能源，在長時間沒水喝時，甚至能將一部分脂肪轉化為液體。

　　兩軍交戰時，如何識別敵我非常重要。在白天，看的是軍旗和軍服的顏色與圖案；到了晚上視線不明，靠的就是口令，哨兵見人影晃動，大聲喝問口令，若答不出來或答錯了，就是敵人，格殺勿論。軍旗和軍服是固定的，容易被冒用；日日更換的口令相較之下，不僅靈活而且機密性高。

　　中國在春秋時代，即有使用夜間口令的記載。而歷史上最有名的夜間口令則非「雞肋」莫屬，《三國演義》第72回：曹操與劉備在漢中對峙，夏侯惇某晚來請示夜間口令，正在吃雞肋燉湯的曹操隨口說了「雞肋」兩字；口令傳達下去後，楊修認為曹操已無心再戰（戰爭已如雞肋般食之無味），而開始收拾行囊，結果被曹操以惑亂軍心的罪名將他斬首。

　　口令，其實就是密碼、通行語言（password）。動物當然也需要互通訊息、識別敵我，不過牠們所用的語言主要是「化學語言」──身體所分泌的具有特殊氣味的外泌素。譬如每一種螞蟻都有獨特的外泌素，它就好像人類所用的識別証，旨在告訴團體中的其他成員：「我是這裡的一份子」。當有外敵入侵時，哨兵蟻立刻會釋放化學警告信號，召集同夥合力攻擊入侵者。但若在入侵者身上噴灑該蟻群的識別外泌素，那麼哨兵蟻就會將牠視為同夥，好像答對口令的人般，讓牠進入營地。

本能的變遷也是文明的心理機轉的變遷。　　——馬庫色（H.Marcuse）

愛爾蘭與曼蓋亞女子的性高潮

　　在愛爾蘭海邊，一個叫因尼斯畢格（Inis Beag）的小島上，居民都信奉天主教，過著晚婚、嚴謹的禁慾生活，男子的平均結婚年齡是卅六歲，女子是廿五歲，而單身不婚的正常男女更高達廿九％。在這個島上，任何含有性意味的行為，譬如跳舞、裸身等，都被嚴厲禁止，性交只是傳宗接代的一件差事。根據科學家的調查，這裡的女人都沒有性高潮（orgasm），甚至沒有這個觀念。

　　但在南太平洋玻里尼西亞的曼蓋亞人（Mangaia），則認為性是一種享樂，對性行為相當縱容，這裡的女人百分之百都有性高潮的經驗。

　　為了傳宗接代，自然賦予了人類性的本能，但人類的性行為絕非性本能的自然流露而已。就拿女性性高潮來說，陰部肌肉及腺體不由自主地收縮動作，可以說是遺傳基因「輸入」生理器官的一個「程式」，但這種生理反應的「啟動」，卻有一大部分是來自後天文化的傳承與學習。同樣是女人，具有相同的生理配件，因尼斯畢格島的女人無人有性高潮，而曼蓋亞的女人個個有性高潮，其差異乃是來自個別文化對「性」所抱持的不同態度。

　　「月落烏啼霜滿天，江楓漁火對愁眠；姑蘇城外寒山寺，夜半鐘聲到客船。」唐朝張繼的這首《楓橋夜泊》膾炙人口，傳誦千年。但你在讚賞之餘，是否覺得詩中有什麼奇怪的地方？宋朝時，就有人對「夜半鐘聲到客船」這句提出了質疑：

　　「夜半」不是大家都在歇息的時候嗎？寺廟怎麼還會「敲鐘」擾人清夢？寺廟通常是在清晨敲鐘、黃昏擊鼓，也就是所謂的「暮鼓晨鐘」。所以，張繼的詩雖然很優美，但卻是脫離現實的文人想像。

　　唐宋八大家之一的歐陽修，在《六一詩話》裡對此表示贊同，認為寺廟在三更半夜敲鐘是「荒唐」的。但後來有人告訴他，唐朝時很多寺廟都是在半夜敲鐘的，而寒山寺的「夜半鐘聲」更是有名，即使到了宋朝，寒山寺依然保存半夜敲鐘的舊習。在被指正後，歐陽修即公開承認自己的錯誤，在不了解唐朝寺廟的規矩，也沒有親自到蘇州查證的情況下，就「想當然爾」地附和別人的意見，他對自己的這種「自以為是」深感慚愧。

　　這個歷史典故告訴我們兩件事：一是我們不管閱讀什麼東西，都不能被動地全盤接受，　而需要經過自己的思考，當發現疑問時，就要查證清楚，而不能主觀認定、想當然爾地以為是如何如何；一是在發現自己的錯誤時，就必須承認錯誤。在不斷地思考、疑問、驗證與糾正錯誤的過程中，我們才能有更扎實的學問與見解。（收錄於《少年夢工場》一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