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航行於茫茫大海中的船隻,需要遠方燈塔的指引,才能使它的航行更安全也更順利。在人生的汪洋中,我們也需要這樣的燈塔,那就是可以指引我們生命航程的典範。典範,指的通常是一些具體的人物;從典範身上,我們會發現我們所喜歡的某些特質,看到自己嚮往的一些遠景,進而聽到召喚,受到啟迪。所謂生命的追尋,通常就是去發現自己心儀的典範,然後在他們的召喚與啟迪下,發揮潛能,實現自我的一個過程。
孔子生命中最重要的典範——周公
孔子提醒我們,除了要從正向、光明、好的一面去觀照人生,更重要的是要學習正向、光明、好的行為,將它們落實到生活層面。但要怎麼學習呢?很多學習都只是觀念的灌輸,譬如說做人要「有情有義」,做事要「盡心盡力」等等,這種學習通常會淪為教條化,而且顯得空泛,不如以具體的、活生生的人為榜樣,也就是孔子所說的:「就有道而正焉」(學而)、「擇其善者而從之」(述而)、「見賢思齊焉」(里仁);這些話裡的有道者、善者、賢者,就是前面所說的典範。
其實,孔子在他生命追尋的過程中,就有一個非常鮮明的典範――周公。我們知道,周公先後輔佐過哥哥周武王和姪子周成王,在當政其間,制禮作樂,為周朝乃至後代的政治與文化建立了一套完善的典章制度,讓百姓安居樂業。在人格方面,他戮力從公,禮賢下士,「一沐三握髮,一飯三吐哺」,而又潔身自愛,謹守君臣分際。孔子極為推崇周公,他說:「周監於二代,郁郁乎文哉!吾從周。」(八佾)從夏商兩代修訂而來的周朝禮制,讓孔子覺得美極了,正是他想遵從的;而制定周禮的周公,當然也就成了他想追隨的典範。
事實上,孔子早年的問禮於老子,後來的教學與從政,乃至周遊列國,都是想推行禮樂,重現周公時代的盛世。從他後來所說的:「甚矣吾衰也!久矣吾不復夢見周公。」(述而)更可知,他對周公的崇拜與思慕已到了「魂牽夢縈」的地步。
典範帶來憧憬、激勵、慰藉與滋潤
有些典範像汪洋中的燈塔,有些典範則更像夜空中的星辰。對孔子來說,周公就是這樣一顆天際的巨星,雖然星球本體已經安息,但他的德行之光和功業之輝,卻穿越歷史長空,進入仰望者孔子的心中,讓他產生憧憬,照亮並指引他的前程。
一個對人生懷抱憧憬的人,必然會有他的典範。孔子有孔子的典範,顏回也有顏回的典範。顏回說:「舜何人也?予何人也?有為者亦若是。」(孟子‧滕文公)舜就是顏回心目中的典範,舜讓顏回想到自己的不足(見善如不及),不過只要自己好好努力,也可以像舜一樣;這種激勵作用,正是典範最主要的功能。但所謂「有為者亦若是」,並不是說顏回想像舜一樣成為「天子」,他要學習、要效法的是舜的人格與真精神――仁與孝。
現代心理學告訴我們,當你將景仰的某人視為典範時,自然就會對他產生仿同作用與涵攝作用,在不知不覺間吸納他的一些人格特質與行為模式,而成為你的一部分。另一方面,當顏回在陋巷裡過著清貧生活時,若想到舜,心裡想必就會充滿了溫暖,這是典範的另一個功能:在生命困頓的時候,提供我們心靈的慰藉與滋潤作用,讓我們獲得再生的力量。
人生非常多面,典範也要多元化
人生非常多面,如果你只以某個人為典範,在各方面都不遺餘力地去效法他,那即使做得再好,頂多也只能成為「某某第二」,自己的生命就會失去獨特的意義。孔子雖然以周公為典範,但顯然也不是只有這個典範,我們從《論語》裡即可發現,幫助齊桓公成就霸業的管仲是孔子的另一個典範,當子貢問:「管仲非仁者與?桓公殺公子糾,不能死,又相之。」時,孔子回答:「管仲相桓公,霸諸侯,一匡天下,民到於今受其賜。微管仲,吾其被發左衽矣。豈若匹夫匹婦之為諒也,自經於溝瀆而莫之知也。」(憲問)孔子認同、讚美管仲能從大處著眼,以「一匡天下」為己任,而不像小老百姓般恪守小節,只會在山溝裡自殺。就是因為對管仲的這種認同、讚美,並以他為典範,而使孔子在自己的母國無法施展時,轉而周遊列國,到別的國家去尋求實現其政治抱負的機會。
當然,顏回也不是只以舜為典範。孔子也許是他更親近的典範,他稱讚老師孔子說:「仰之彌高,鑽之彌堅,瞻之在前,忽焉在後。夫子循循然善誘人,博我以文,約我以禮,
欲罷不能。即竭吾才,如有所立卓爾。雖欲從之,末由也已。」(子罕)孔子就像站在他眼前的一位巨人,他一直想努力追尋孔子,但卻有所未逮。
這也是為什麼當子路問怎樣做才是一個完美的人時,孔子會說:「若臧武仲之知,公綽之不欲,卞莊子之勇,冉求之藝,文之以禮樂,亦可以為成人矣。」(憲問)的原因。孔子一口氣舉了四個人:在智慧方面,要以臧武仲為典範;在自制方面,要學孟公綽;在勇氣方面,要效法卞莊子;在才藝方面,要以冉求為榜樣。其中,臧武仲、孟公綽和卞莊子都是當時魯國的大夫,而冉求則是孔子的弟子。因為沒有人是十全十美的,也沒有一個典範是十全十美的,就好像我們在前面說一個人的目標應該多面向、多元化,如果能在生命的各個領域都分別找到一個可以供我們學習的典範,那不僅比較可行,而且會更為理想。
兼容並蓄,走出自己的路
可以做為典範的不只是人,還包括器物、典章、制度等。當顏回問怎樣治理國家時,孔子說:「行夏之時,乘殷之輅,服周之冕,樂則韶舞。」(衛靈公)意思是要用夏代的曆法(有利於農業生產),乘商代的車子(樸實適用),戴周代的禮帽(華美),演奏《韶》樂(優美動聽)。這表示孔子雖然以周公和周禮為典範,但他並不會因此而認為什麼都要學周公,什麼都要沿襲周代的體制,他還是會在不同領域選擇他認為最好的來做典範。
這也是我們在為自己的人生尋找典範時,應該特別留意的重點。其實,我們在這裡談孔子、說《論語》,主要也是在於孔子可以做為我們人生的一個典範。但不管你以誰為典範,對典範的學習絕不能亦步亦趨、依樣畫葫蘆、照單全收;我們要效法的是典範的神髓而非皮毛,典範再好,也只是我們的指引者,所謂「師父引進門,修行靠個人」,自我追尋就是兼容並蓄幾個典範,走出自己的路,形成自己的風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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