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前，到社區中庭的花園散步時，發現一隻小黃蝶在花叢裡翩翩飛舞。我不禁在心裡說：蝴蝶啊蝴蝶，這小小的花園之外，還有廣闊的世界，妳為什麼不振翅高飛，去見識、參與外面的世界呢？
昨天黃昏，再度到中庭花園時，發現花叢下有團小東西，細看不正是那隻黃蝶的屍身嗎？蝴蝶啊蝴蝶，妳真的就這樣結束短短的、平淡的一生？而這小小的花園就是妳終生活動的場所？
有人也許會因此而聯想到，自己不正就像這隻蝴蝶嗎？外面的世界每天都在發生波瀾壯闊、可歌可泣的大事，但那些都和自己無關，個人也無緣參與。因為自己只是一個渺小的存在，終其一生只能在狹小的圈子裡，過著卑微、庸碌而平淡的生活。
這樣的想法難免讓人失志，而覺得自己更加微不足道。但有人卻不這樣想，而這些人可能是連你作夢都想不到的科學家。
根據前幾年在科學界非常熱門的「混沌理論」，蝴蝶可是不容小覷。從混沌理論延伸出來一句氣象學名言說：「臺北的一隻蝴蝶拍一下翅膀，一個月後，在美國的佛羅里達州產生了一場颶風。」
怎麼說呢？因為中庭花園裡的這隻蝴蝶，幾天前拍一下翅膀時，引起周遭氣流的小小變化，這些小小變化又影響鄰近區域的氣流和氣候變化，結果就像骨牌或連鎖反應般，由近而遠，相激相盪，最後竟在遙遠的佛羅里達醞釀出一場颶風來。它還有一個專有名詞，叫做「蝴蝶效應」，比古人所說的「銅山西崩，洛鐘東應」有更廣泛而深遠的影響力。人世間諸般事物的紛至沓來、相生相成，比氣象有過之而無不及，正也有這種「蝴蝶效應」。
譬如日本的松下電器，是世界知名的電器王國，但我們可以說：「六十年前，一對沒沒無聞的姊弟的談話，導致了松下電器王國的誕生」。
松下幸之助在回憶他的創業過程時說，松下電器以生產電插頭起家，但生意很差，而使他陷入三餐不繼的困境。有天晚上，當他身心俱疲地踽踽獨行時，路邊小屋裡傳來一對姊弟的對話，姊姊在用熨斗燙衣服，而弟弟想點燈讀書，但因為電插座只有一個，姊弟倆在那裡彼此抱怨。松下幸之助聽了，彷彿在一片漆黑中看到光明，產生了製造雙插座的靈感。而雙插座的生產，不僅使他的事業起死回生，更奠定日後電器王國的根基。
當年，若不是那對姊弟漫不經心的談話，是否有今天的松下電器王國，誰也不知道。拿更遠的事例來看，我們也可以說：「淮陰河邊某位漂母的一句話，導致了楚霸王項羽在烏江自殺。」
眾所周知，韓信少年時代遊手好閒，受過胯下之辱，更常向河邊的一位漂母要飯吃。在連續吃了數十天白飯後，韓信對漂母說：「我將來必定會厚重報答您。」漂母聽了，生氣地說：「你堂堂一個大丈夫不能自食其力，我是可憐你像淪落的王孫才給你飯吃，怎敢奢望你的報答？」韓信聽了，慚愧得無地自容，幡然悔悟，於是發奮離鄉，後來投入劉邦麾下，屢敗項羽，最後逼得無顏見江東父老的項羽在烏江邊揮劍自刎。如果沒有漂母的那句話，韓信往後的人生也許會不一樣，而整個中國歷史甚至都可能因此而改寫。
在歷史和人生的舞台上，大家所注意、所羨慕的往往是那些卓然超群、聞名遐邇的人物，但卻忽視了如螻蟻、蜉蝣般存在於角落的小人物。其實，他們都是「混沌中的蝴蝶」，沒有了他們，可能就不會有那些大人物和豐功偉業，整個歷史、整個社會、整個世界也可能因此而改觀。
芸芸眾生中的你我，不正就是一隻隻這樣「混沌中的蝴蝶」嗎？雖然微不足道，但我們所說的某一句話、所做的某一件事，看似不經意間的細微末節，卻有可能會像漣漪般擴散開來，引發其他的連鎖事件，最後在社會上掀起滔天巨浪。我們所踏出的一步，不管多麼細小，我們的命運、社會的命運，甚至整個人類的命運，都有可能因這一步而峰迴路轉，產生迥然不同的結果。
今天早上，當我再度來到中庭花園散步時，又看到一隻新來的小黃蝶在花叢裡飛舞。在藍天白雲的映照下，牠看起來是那麼單薄、纖弱，但我的心中卻有一種歡喜：蝴蝶啊蝴蝶，不要以為自己輕若鴻毛，可有可無；每一個生命，都自有其尊嚴與神奇。
註：本文是我嘗試將科學與人文冶於一爐的作品，被選入康熹版的高一上國文教科書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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