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人生的大舞台上,你有你的位置,我有我的位置,而且不時在移動之中。但移動有個趨勢,那就是多數人都拼命想往城裡鑽,朝中心靠,因為大家認為能活躍於繁華的都會中心,乃是成功貴顯的指標;而若只能在寒傖的都市邊陲或窮鄉浮沉,則是失敗窮賤的跡象。如果你為流落於邊陲而哀愁或為活躍於中心地帶而得意,那莊子會告訴你:

 

我知道天下的中心是在燕國(今河北)的北方,越國(浙江)的南方。  

  照常理,天下的中心應該在燕國和越國之間,也就是中原一帶,怎麼反而在邊陲之外呢?莊子會這樣說,其實是要打破我們對中心與邊陲的僵化看法。地球是圓的,地球上的每一個點都可以是天下的中心,但也是另一個中心的邊陲。這正是莊子相對論與齊物論中重要的一環,中心與邊陲的關係不僅是相對的,而且還不斷在改變,翻開歷史,有多少國家和城市一再更換它們的中心與邊陲關係。更重要的是,真正能成為中心的是人,而非地方。

  譬如二十世紀最偉大的大提琴家卡薩爾斯是西班牙人,二次大戰後隱居於法國庇里牛斯山腳下的小鎮普拉達,拒絕回到由獨裁者佛朗哥統治的西班牙,同時也拒絕到英美等對佛朗哥政權立場曖昧的國家演出。結果山不轉水轉,一九五年,世界知名的五十位音樂家和數千名聽眾齊聚普拉達,舉辦第一屆普拉達卡薩爾斯音樂節。隨後連續好幾年,這個偏僻小鎮竟因此而成為「世界音樂的中心」。

  但即使是人,也不可能永遠站在舞台的中心,他終歸要讓出位置給後繼者。所以,不管是地方或人,它們的中心與周邊、貴與賤的關係,是不斷在更迭的。   

從道的觀點來看,無所謂貴賤,貴賤是反覆無端的;不要拘束你的心志,致使和大道相違。  

  台北和太麻里這兩個地方,本身並沒有中心邊陲之分、貴賤窮達之別。真正在作祟的是個人的想法。從世俗的角度來看,台北是中心,太麻里是邊陲;但對很多排灣族來說,太麻里才是他們的中心,台北不過是邊陲。你有你的中心,我有我的中心,住在台北有什麼好得意?身處太麻里又有什麼好嘆氣的呢?為一些人為的座標和附加屬性產生情緒困擾,只表示你沒有自己的中心思想,依然受到別人僵化觀念的洗腦、制約,而且還不想自求解脫。

  中古歐洲的傳奇人物亞瑟王,少年時代跟隨梅林魔法師學藝,對自己的僻處山野一直悶悶不樂,梅林看出他的心事,某日,當亞瑟又站在高崗上望著遠方發呆時,梅林告訴他:「從你站立之處往四面八方看都沒有盡頭,所以你所在的地方就是宇宙的中心。」少年亞瑟牢記師父的教誨,藝成下山後,開創驚天動地的事業,成為最傳奇的武士和最偉大的國王,所有的人和事都環繞他發生,兌現了梅林魔法師對他的期許和預言:他每到一個地方,那裡就成為宇宙的中心。

  梅林魔法師對少年亞瑟的教誨,正是莊子對我們的期許:每個地方都是中心,但也是邊陲;沒有一個地方比另一個地方更高貴或卑賤。不管你現在身處何地,又將往何處去,你所在的地方就是你安身立命的中心、生活的重心、得意的舞台、幸福的所在。

 

我知天之中央,燕之北、越之南是也。(天下)

以道觀之,何貴何賤,是謂反衍,無拘而志,與道大蹇。(秋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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