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對人生感到迷惑,而想做一番清理,那恐怕要先問你對人生、世界和自己有多少認識?這些認識又可以信賴到什麼程度?莊子用「罔兩問影」的寓言告訴我們,我們所認識的自己、世界和人生並非真實,而只是真實的影子。

  仔細觀察可以發現,環繞在我們慣稱的影子周圍還有一層影外微陰,它就叫「罔兩」,也可說是我們的第二個影子。在〈齊物論〉裡,罔兩看影子一下子移動一下子又停止,問它為什麼這麼沒有主見?影子回答說它也不知道,只覺得好像受什麼東西擺佈。在〈寓言〉篇,當罔兩又提出同樣的問題時,影子做了較詳細的回答:

我如此活動,自己卻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我就像蟬脫下來的殼、蛇蛻下來的皮,跟本體相似卻又不是事物本身。火與陽光出現,我就顯明;陰暗與黑夜來臨,我隨之隱息。它們活動我就隨之活動。

  罔兩對影子的疑問,其實也是我們對自己的疑問:「我現在為什麼會這樣想?剛剛為什麼會那樣做?」而影子的回答讓人想起希臘哲學家柏拉圖的洞穴寓言:在一個洞穴裡,有一群從小就被監禁的囚犯,雙腳和脖子都被鐵鍊縛住。他們身前有一堵白牆,身後則燃燒著一堆火;他們唯一能看到的是自己及身後事物在白牆上的投影。因為從未看過其他東西,他們很自然地以為那些影子就是唯一的真實,如果洞穴內有什麼聲響,也被認為那是影子所發出的聲音。

  莊子與柏拉圖用類似的寓言表達了同樣的看法:如果把人的感官和思維看做光,那我們對事物的觀照就猶如光的照射,你所認識到的自己、世界和人生只是你感官和思維的投影,它們就像影子、蟬殼或蛇皮,跟本體相似卻又不是事物本身。感官和思維較清晰(光線較強),看到的也許會清楚一些,但畢竟還是影子,只是模糊度不同罷了(就像影子與罔兩的差別)。但多數人卻認為那是唯一的真實,並對它們深信不疑。

  《呂氏春秋》裡有個故事說:某人丟了斧頭,他懷疑是鄰居的孩子偷的,於是他看那孩子走路的樣子、臉上的表情、說話的腔調,無一不像個偷了斧頭的竊賊。後來,這個人在山谷裡找到了他遺失的斧頭。幾天後,再看鄰居的小孩,卻發現他的動作、態度,沒有一樣是像小偷的。這個故事很生動地說明了莊子和柏拉圖的觀念:我們無法認識「真實的小孩」,我們所認識的只是自己感官、思維、知見與好惡在小孩身上的投影。對小孩的認識如此,對其他事物及自己的認識也無一不是如此。

  在柏拉圖的寓言裡,有一個人後來掙脫鎖鍊,逃出了洞穴,看到外面真實而又美麗的世界。莊子就是這樣一個人,他將他的體驗寫成《莊子》這本書,想告訴那些依然被囚禁的人什麼是真實、什麼是虛幻、什麼是人生的大道。如果你對人生感到迷惑,而想為自己找到新的定位與方向,那莊子就是你想要找的人,他將告訴你如何掙脫自己感官與思維的鎖鏈,用新的認知方式去觀照紅塵的一切,讓你開始截然不同的人生。

 

予有而不知其所以。予,蜩甲也,蛇蛻也,似之而非也。火與日,吾屯也;陰與夜,吾代也。彼強陽則我與之強陽。(寓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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