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溢嘉的文字城堡

　　朋友，我們雖非一路，但卻被視為同類。如果我們要將這種安排看成一個齷齪的笑話，我想，還是把它當作是對我們的一種諷剌吧！

　　我們之間的確不乏相似的地方。也許我們的腳步太快，太陽底下能令我們欣喜或者感傷的事情已經少之又少，我們不再為一個問題爭得面紅耳赤，或者為一個小女人唉聲嘆氣。

　　別人說我們絕非善類，但別人的看法對我們來說又算得了什麼呢？以前我們曾經藉譏嘲他人的無知與錯誤，而產生某種輕浮的樂趣，現在我們似乎也懶得這樣做了。

　　有時候，當我偶而從你們漠落的眼神裡辨認出我們類似的血緣時，我實在想跟你們說幾句話。當然，其中也許不乏微辭。如果你們在意，那就請你們原諒我的冷酷吧！

給愛智者

　　我曾數度參加過你們的閒談和辯論，對你們的知識和口才也相當折服。能與傑出的心智為伍一直是我夢寐以求的事情，尤其是今天，在臺大人才逐漸凋零的情況下，我一直對你們付出你們所應得的讚許和敬意。

影像

　　當我走進她那金屬般的眼光中時，她正伏在角落裡抽煙，就像在嘴裡含著一支溫度計。

　　我以一種必然的姿勢墜落在她對面的沙發上，於是她發出一串乾燥的、木頭似的笑聲。

　　一股灰白的煙霧隨著搖曳的尾音自她的嘴裡飄出，飄向我的臉。我乃將眼光伸進煙霧的迷茫中，一個美麗而模糊的影像遂在我的眼前逐漸成形，而我不願它成形，因為我看到那上面正飄浮著奇異的瞭解與同情。

　　我討厭她那種斷然自信的笑聲，於是我舉起我的手，欲輕輕揮開煙霧。

歌聲

　　有一天，自一道斑駁的圍牆後面，我慢慢地浮起來，像一隻蝙蝠般無聲地飄過牆。於是牆外的空中迸出一張美麗的網，沈默地圍我以千絲萬絲，我乃掉進陷阱的溫柔等待中。

　　金色的人面蜘蛛一如微笑的玩偶，興奮地自網中向我彈射過來，擁抱的痛苦使我閉起眼睛。一幅慘綠的圖案遂在我眼前的黑暗中攤開來，就像一瓶顏料憤怒地潑灑在黑色的牆上。

之一

1973年攝於台大醫學院（前坐者）

一、狼之側面

　　今註：這是我於1973年擔任台大大學新聞社總主筆時，以「十三郎」之筆名發表於「台大法言」（法學院的刊物）的文章；文筆與旨趣迥異今日，但也是一種心跡路痕。當時有關單位在台大校園裡的「耳目」眾多，我輩「問題」學生常莫名其妙地遭人檢舉、關切，本文乃意有所指。

　　歷史上有「畫虎不成反類犬」的笑話，但這個笑話不是說著玩的，不是給小市民們在麗聲歌廳「茶餘」，在一條龍「飯後」，消遣打哈哈用的。因為自有生民以來，都有人拿這句話來身體力行，都有一些狗中豪傑加以發揚光大。身體力行和發揚光大的結果是﹕狗的數目越來越多了，狗的種類也越來越多了，於是群狗並起，天下紛爭，本來是「老虎狗」的寶座被一些雜種狗篡奪了﹔本來是蕩來蕩去無家可歸的野狗，現在也都紛紛「從良」，成群結隊，吠於校園之內。「風雨如晦，狗鳴不已」，蔚然成為一股妖風。

　　憶昔年少疏狂，擬把良辰圖一醉。浪語笑傲，執手相看，不知憔悴。新生樓頭，鶯燕聲裡，台中遊子，把眾生看了，書籍翻遍，懷逸興，壯思飛。

　　重來又是經年，已識盡閒愁滋味。登高臨遠，淒涼感舊，慷慨生悲。年光過盡，狂奴老去，學問無成，倩何人喚取，紅巾翠袖，搵書生淚。

——重回台大校總區有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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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喜歡霧，因為它給我一種朦朧的悲劇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