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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前分類:實習醫師手記 (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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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和衣躺在醫師值班室內,窗外是從寂靜中逐漸蘇醒過來的藍天。我看看錶,時間是凌晨五時十分,我雖一夜未睡,但卻不能入睡,因為我手中握有一試管的鮮血,我把手中的試管移到胸前,它還是溫溫的,如果我矇朧睡去,試管可能從我的手中滑落,在撞擊地面時破裂,也可能橡皮塞脫出,而使管中的鮮血淌在我的白衣上。

  經過一夜的忙碌。雖然我已疲憊,但我一定得保持清醒,緊緊握住這管鮮血,因為這五西西鮮血的主人已於剛才突然去世,教授吩咐我從他身上抽取幾西西的血液,緊握在手裡,看它超過一定時刻後是否不會凝固,這是為了求證他的死因是否為「播散性血管內凝血症」──我們如是懷疑。當然,不管血液凝固不凝固。對「病人」來說都已一樣,被送往太平間的「他」是不會過問的。死後原知萬事空,但我們總得盡點人力,嘗試去了解為什麼他會遭遇如此的天命?

  病人患的是「何杰金氏病」。雖屬惡症,但病情一直控制得很好。今天中午,我去看他時,他突然對我說:「王醫師,我實在很怕死。」

  我愣了一下,為他心中那股莫名的恐懼感到悲憫,但我只能安慰他說:「你現在情況不錯,不必想太多。」

  「哎,你叫我怎能不想呢?我妻子還年輕,兒女還小,萬一我死了,真不知……

  中午聽他說這話時,我私下覺得他太過憂懼,因為他看起來並不像一個就要過世的人,想不到今夜就真的死了。他的死來得太突然,也太慘烈,凌晨二時,他開始畏寒冷顫,在把他的妻兒叫來「隨侍在側」時,病人已大量嘔血且全身劇烈震顫(可能是消化道出血及腦出血)。經過一個多小時的痛苦掙扎,病人終於在少妻幼兒的驚惶注視下,呈永遠的安息狀態。我在清理他遺體的時候發現。他死不瞑目的眼眶外面垂著兩行清淚,那是「憂懼成真」的熱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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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東病房住著一個瘦瘦的年輕人,他得的是膽管結石症,開過兩次刀,巳經住院一個多月。我調到這棟病房時,他一天打三瓶點滴,每隔六小時一次針劑,傷口處插有引流管,仍不時有膿水流出。那就等於是整天要躺在床上了。

  在他身上,能做靜脈注射的地方幾乎都已針孔累累,我第一次為他打針,感到非常棘手。憑著這些時日來日夜不斷地磨練,靜脈注射已能得心應手,雖不能說「百發百中」,但說「對不起」的機會的確是越來越少了。

  第一次替他打針,打的是點滴,掛好點滴瓶,看看他的左手、左腳、右腳、右手,都找不到一條理想的靜脈。他看我在遲疑,曲一曲右手掌說:「這裡有一條。」我抓過他的手仔細一看,他的右手背拇指與食指縫後端果然有一條靜脈,雖然完好,但管徑不大。

  我說:「這裡很難固定,手指或手背稍微一動血管就會破。」

  「沒有關係,先打進去再說。我自己會小心的。」他的眼光沿著自己的手臂而上,好似在檢閱那一排排的針孔。

  久病的病人不是非常苛求,就是非常體諒醫師。我抓住他的手,消毒,然後將針尖刺進去,我小心地用棉花和膠布固定,把他的手放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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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午,同寢室的幾位實習醫師在宿舍內休息。

  這段時間是我們彼此交換在各病房見聞的機會,我們談論的話題經常有著濃厚的嘲諷意味,幾個年輕、健康的人,天天以那些為病痛所苦的人作為話題,本身就具有十足的嘲諷意味。

  在悶熱的午後,一短串乾燥的笑聲從寢室的窗口爆出,穿過凝滯的大氣和門廊,在不遠處的太平間迴響,給人一種鬱悶和難過的感覺。

  今天中午,林肇華醫師談起他剛到耳鼻喉科病房時,照例對自己的病人先做一番認識。他走進一間三等病室,發現一張病房上居然掛著蚊帳。在病房掛蚊帳本就離奇,更何況是大熱天?蚊帳內躺著一個模糊的人影,他不解地走過去,把蚊帳掀開。

  根據他的形容,掀開蚊帳後,他「和病人做瞬間驚惶的瞠視」!出於本能的反應,他急急放下蚊帳,但他馬上覺得後悔,因為慢一步出現的「超我」告訴他,這樣做是不對的。原來躺在蚊帳內的是一個在上頜骨部位長癌瘤的病人,癌瘤巳蔓延到整個臉部,他的臉上全是隨意孳長的癌瘤,有些部位的癌瘤巳經爛掉,露出濕黏、猩紅的肉芽。這幅恐怖的景象,隨著令人撲鼻作嘔的異味,和病人夾在癌瘤中間深陷、難解的眼光一起映現在林肇華醫師的視網膜上,在他的大腦內成形。

  這是多麼恐怖的「視覺經驗」,因為事先沒有任何預感,所以在驚惶中,他急急放下蚊帳。但他馬上覺得後悔,一個醫師若對病人的「病痛」怯於正視,對病人將是何等的打擊! 病人大熱天掛蚊帳,一方面是為了減少癌瘤散發出來的異臭四溢,一方面是為了防止逐臭的蒼蠅,在他爆裂開來的肉瘤上飛爬,可說是用心良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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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急診處內有三個病人,兩個頭部外傷和一個中風病人,因為腦內的呼吸中樞受到破壞,無法自行呼吸,而由口中插入氣管內管,接上人工呼吸器,由人在旁以一個類似手風琴般的壓縮袋一壓一放,幫助病人呼吸。

  我在外科急診室當班,在巡視其他病人或打針時,也必須去看看外科那兩位「形同植物」般的病人。兩位病人都是中年男子,像植物一樣直直地躺在推床上,瞳孔放大,對痛覺已沒有反應,把聽診器覆在胸上,只能聽到微弱而遙遠的心跳,這是他唯一的生命跡象。葡萄糖液以平穩的速度滴下,注入他的血流中,去滋養他最後的生命。

  留置在內側角落的病人,已來了三天,換句話說,已經昏迷不醒了三天,病人的太太和他唯一的兒子,輪流不停地以每分鐘約二十次的速度,去一壓一放那手風琴般的壓縮袋,幫助病人呼吸。如果他們停下來,病人就立刻「真的」死了,所以即使他們的手已酸,淚已乾,他們仍然不停地在那裡一壓一放,讓手再酸,讓淚再流。因為手會酸,淚會流,表示他們還有生命,而他們的親人卻連手酸和流淚的機會都沒有了。

  另一個病人昨天晚上剛到,由三個家屬護送前來,在一片哭哭啼啼的混亂中,醫師為病人裝上了人工呼吸器,再送到外面來,由病人的兒子開始一壓一放那壓縮袋。正當此時,又有四、五位較年長的家屬,從外面急急忙忙地趕進來,看到病人這副模樣,大家都愣在那裡,然後其中一個女人爆出了哭聲.,並不住用手去撫摸病人的身體。

  先來的一位家屬將後到的幾位家屬叫到一邊,表情嚴肅地喁喁私語,當他們再回到病人的推床邊時,女人的哭聲又再度激揚起來,在猛搖一陣病人的手而沒有獲得反應後,悲切地說:「要死也要死在家裡啊!」

  圍觀的家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一個說:「我看是沒有希望了!還是帶回家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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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晨二時,護士來敲值班室的門:「王醫師,有病人。」

  在泌尿科值班,晚上要兼看從急診處轉來的病人,其中大多數都是小便渚留,膀胱發脹的病人。我走出醫務室,看到走廊上站的是一位年約五六十,非常瘦小的老頭,微曲著身子,雙腿夾在一起,兩手做出要抱住小腹,保護膀胱的模樣,顯然膀胱已經脹得不得了啦。

  「醫生,我小便小不出來,很脹。」病人說。

  治療室就在醫務室的隔壁,我和護土將病人帶進治療室,叫他躺在床上,準備導尿。在準備的時候,我和病人交談著。我用台語問他:「你以前有沒有得過什麼病?譬如說:攝護腺肥大?」

  「什麼?雨傘褶?」病人不解地問。

  我和護士忍不住同時笑了出來,原來病人把「攝護腺」聽成了「雨傘褶」。在這樣的凌晨,面對著一個脫下褲子的病人發出笑聲,對醫師而言是有點不妥的,我連忙止住笑聲,向他解釋:「膀胱是儲尿的地方,尿由尿道排出來,攝護腺把尿道包住,如果肥大,尿道被壓擠,小便就解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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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總住院醫師帶著我們三個新來的實習醫師,在「四東病房住院病人一覽表」上用筆一指,我分到十七個病床。其中十四床已住有病人,另三床是空床。四東病房素有癌症病房之稱,我的十四個病人中,有三個患血癌,兩個得了肺癌及兩個骨癌病人。

 

  打針是我的第一項工作。我推著裝滿點滴瓶和靜脈注射劑的推車,推進某一病室。第一床是個瘦弱的中年男子,從剛剛住院醫師的簡短介紹中,我已得知他是肺癌末期的病人。我將推車推到床前,病人的兩三個家屬立刻站起來,並列在床前,其中一個類似他妻子模樣的女人對我鞠躬,並不住的打量我。她試探地問:「你是新來的醫生?」

 

  「是。」我有點心虛,我忽然覺得我是太瘦了一點。另外兩個家屬馬上增加警戒性,更靠近病人的床緣。我拿著點滴瓶慢慢踱過去,走進他們所圍成的那一道無形的牆中,那並不很難,只是額前稍覺溫熱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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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晚上值班。夜間的醫院顯得相當冷清,也許是醫院的空間太大,總覺得燈光不太明亮,益增淒迷的氣氛。白天有著不絕人潮與喧囂的走廊上,不知何時已經安靜了下來,只剩下三、四個工人在走廊的那一頭沖洗、打臘。偶而有一兩個探完病意欲歸去的人,也都低頭在走廊上印下他們匆忙的腳步。

   醫院中的夜,似乎有點冷,大家都不願多作停留。

   販賣部只剩下我一個客人,幾個服務小姐正忙著收拾,準備打烊。我坐在窗口慢慢啜著咖啡,讓心靈保持一種空靈的狀態。不知哪個病房傳出一聲淒厲的女病人叫聲,劃破了醫院表面的沉寂。

   今夜,將是個多事之夜。剛剛和住院醫師去看一位肺癌末期的病人,他從黃昏就出現呼吸困難的症狀,氣喘不停。我們去看他時,他已經虛弱得叫不出聲音,只有胸部在猛烈而徒勞地起伏著。

   「他可能拖不到明天早上。」住院醫師出來後邊走邊說。大家都不願病人死在自己的手中,至少不要讓死在自己手中的病人數目太多,那將是一種心理負擔。明天早上八點,病人如果不死,我們就可將他交給原來治療他的醫師,但長夜漫漫,病人要想平安地度過今夜,似乎已是不太可能的事。

   喝完咖啡,回到醫務室不久,緊急鈴聲又響了,一看紅燈,正是那肺癌末期的病人,我過去看時,發現病人喘得比原先還厲害,蒼白而臃腫的臉上,淌滿汗水,那眼神彷彿是待宰的動物,瞪視著室內的燈光,似乎巳經預感到,他永遠再也無法看到明天早上耀眼的陽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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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個鬱血性心臟衰竭的女病人,心臟擴大且有雜音,走幾步路就會喘,所以經常躺在床上,或者坐在病床邊的椅子上,動作慢吞吞的,生怕一用力,心臟就會受不了。

  我每天早上都和住院醫師去看她,量量她的脈搏和血壓,聽聽她的心臟,摸摸她的肝臟,然後問她:「今天有沒有覺得好一點?」她總是遲疑了一會兒,想一想,說:「好像好一點了。」

   從各項檢可知,她的病情一天一天慢慢在進步中。

   有一天下午,教授來了,看她頸部的靜脈充盈還很明顯,叫我帶她去照相,準備做教材用。我推來一部輪椅,用原子筆沿著她頸部充盈的靜脈畫出弧線,說:「走吧,我們去照相。」

   在沉悶的病人生活中,照相似乎是一個不小的漣漪,她慢慢從病床上坐起來,有點拘泥地問:「是照全身的還是半身的?」

   「半身的。」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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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個尿毒症病人並排躺在床上,三張浮腫且發出油光的臉與三對呆滯的眼神,拼湊出一幅冷峻而淒楚的畫面。其中有一個是我的病人,剛從腹膜透析室洗腎回來沒有多久,血中的尿素氮又快速地升高起來。我量了量他的血壓,血壓當然也升高了。

   「你一定偷吃了什麼東西?」我帶著笑,捏捏他浮腫的腳踝問他。

   他的眼神已因尿素氮的升高而顯得遲鈍與混濁。他搖搖頭,瞥了一眼檢驗室送來的檢驗報告,苦笑著說:「我偷吃東西你們醫生也知道,唉,總是逃不過檢查。」

   他坦承上個星期六,躺在床上覺得人生乏味,發下狠心到外面大吃大喝一頓,然後找個妓女睡覺。第二天早上再悄悄回到醫院來。

   「你們給我的飲食淡而無味,根本不是人吃的東西。而且,已經快半年沒碰過女人了。」

   我瞭解他所受到的創傷和屈辱。尿毒症病人多半會喪失性慾,他這樣做是為了什麼?為了證明他還是一個人嗎?我安慰他說:「我們這樣做是為了你好。」他不以為然地沈默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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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還沒亮,老彭就站在書桌前,對著桌燈穿昨天剛領到的醫師制服,然後靜靜地在鏡前端詳。我躺在床上看著他,心裡有一股溫暖和如夢的感覺。老彭總是最早起床,即使在今天也不例外。從今天開始,我們都是實習醫師了。

  七點五十五分,第七講堂明亮的燈光下,一片雪白。空氣中蕩漾著細碎的、被潛抑的喧騰。我撫玩著白衣口袋內的聽診器,看看四周共硯六年的伙伴,我們曾彼此相濡,也曾彼此疏離,而如今都籠罩在一身雪白中,掩去彼此的身世、歡樂和憂傷,懷著同樣的自許,聚集在「白色之塔」的聖壇下,為自己逾越了人生的某種範疇,而付出許諾。

   當我高舉右手,說出:「准許我進入醫業時,我鄭重地保證自己要奉獻一切為人類而服務……」的誓言時,以低啞男音為主的聲調,使我想起希臘神話中的普羅米修斯,一個人的悲憫和誓言若是來自潛意識,而非來自超我,則他今生今世就注定要面臨種種的折磨和劫難。即將來臨的折磨和劫難如同一枚甘中帶澀的生果,隨著誓言在我的唇上流轉,我伸在黃色燈光中的手,不禁圈攏來握成一個拳頭,試圖從虛空中擷取一點支持的力量。

   尼采說:「有些人要在死後才出生」,醫學生的訓練即是一種從死到生的心路歷程。幾年前的一個冬夜,在金山街住宿處的後院裡,我將解剖屍體時所穿的實驗衣委於地上,縱火焚燒。沾滿屍腐味和福馬林異味的實驗衣,在熊熊烈火中急速捲縮,彷彿它是有生命的東西。我蹲下身來,逼近那堆短暫的光和熱。

   我曾穿著它解剖過另一具生命,將它解剖得體無完膚。每天早上,我必須像澆花一樣在屍體的臉上身上澆水,像園丁觸摸花木一般觸摸它。然後在期末考時,來自全省各地最優秀的同學,像死刑犯般排成一列,蒼白的臉上張著無眠而充血的眼,被一個個推進充滿屍體的考場。在雜有白骨、血管、神經和肌肉的一道考題上,匆忙作答間,我倉皇辨認出,它竟是和我相伴數月不知名的屍體的手。

   生命到底是什麼呢?醫學教育為我提出這到難題,而且讓我越陷越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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